端木微沉声:“你知晓,但亦有凭己之力,只护身边数人之想。”
云萧亦沉言:“此为下下策。”
端木孑仙轻轻点了一下头:“若能救人,你会救;若觉能胜,你亦不会推辞……只是眼下形势,过于危殆,故不可避免地思及下下之策。”
云萧心中不知为何惴惴起来,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女子的腕,拦她道:“这与师父要拿自身去冒险有何干系?师父是大夏三圣之首,干系重大,理应于危境中保全自己才是!”
白衣人一颗心窒了一瞬,又不受控制地跃动起来,她未再回应他口中所言……只转手抽回了手腕,坐于椅中少许,蓦地轻言问了他一句:“你,改了吗?”
云萧听得一怔。
下时意会过来她所问的是什么,心下又一震,语声转涩:“我……在改。”
“在改……是改了,还是未改?”她茫然的双目空空地望着前方,于他言后,又追问了此一句。
云萧蓦地抿唇,只看着她,不言语。十指紧握。
端木孑仙微微敛了眼中神色,眉目间浮现出万籁俱寂般的平静,仿若诸事皆已淡去,仿若诸事无不可放下:“月圆前夕,你与为师说‘我若容不了你,就亲手杀了你’。”
她拨了拨唇,似是沉淀了许久,于此刻缓缓道:“今日为师回了你……宁愿你死,亦不能容。”
云萧周身一震,一瞬间呆呆地看着她。
下一瞬若风沙漫眼,眼眶猛地一红,心下如被撕裂了开来。
“师父你说什么……?”
椅中之人微垂双目,面色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平静到冷漠绝情。“你纵是死,我亦不会容你之情。”
他笑了一声。“萧儿在你心里……”
夹杂着惊痛、悲郁、伤楚,和无休无止的苦涩、压抑和绝望,他轻声道:“就如此没有分量吗?”
端木孑仙目中空茫一片,手微颤,气息一沉再沉:“徐州雪岭、南疆蛊池、罗甸城前、羌军阵中……此生你为我所做的,师父都记得,会一直铭感于心,不会忘怀……但你、心中所想,师父不能应、不敢应、绝不会应。”她终于抬头看向他所在,颤然凝声:“我知你心下于我是男女之情后……便应离远……断无理由再留你……当日我只叫你改……今日便再与你说了……你不改也得改,若然改不了……”她抑声一瞬,绝然道:“便还是走罢。”
云萧往后退了一步。
端木孑仙忽然觉得心如针刺,涨涩疼楚,似是有伤,不似以往曾感受过的。“你屡屡为我涉险,甚至断指……这是我欠了你……我是你师父,理应护你无虞,却屡屡被你舍身相护,此乃端木无能……但师父欠你的,只我一人欠你,不应牵连天下人……更不可污云门之名,污清云鉴传人之名。”她最后道:“故你心中情思所欲,与我断无可能……纵是你死,我也不会应你。”
云萧侧首又笑了一声,他数次咽了咽声,强逼下了眼中涌上的泪意,只喑哑道:“师父真的懂我对你的情么?”他克制不住地上前两步,颤抖着手握住了女子双肩:“你所说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呀!”凄声一句,他极轻声道:“我连让你为难都舍不得。”
一颗心痛如刀绞,他疼得颤然。“从始至终,我从未想过师父会应我……只是即便如此,我也已经让你为难了……”此句言罢,他便退了开去,“我知道师父的意思了,因我还未改,所以师父要拿自身去冒险……断了与我的可能。”他回望女子,便笑道:“只是师父没有欠我什么,那些事,所有那些事,都是萧儿一厢情愿甘愿为师父做的……师父一分一毫也未欠过我。”
端木孑仙面上苍白一片,拨了拨唇,却发不出声音。
只不知为何心口疼得厉害,又涩又苦,极为陌生,引动周身气息都变得急促,又挣脱不开。
“只是若然要断这可能,也断没有让师父冒险来断的道理……”云萧背对女子向着帐外行出,未几,语声温柔地轻轻喃道:“第三场,便还是让萧儿代师父去与西羌虎公主一战吧。”
他回眸,望着她的眼神几乎化成了水,温柔地像碎在湖面上的月光:“如果我输了,就如你所愿死在阵前。”
端木孑仙倏一震,呆呆地望着眼前无尽的昏黑。
帐帘拂起又落,他的气息瞬息之间已离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