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朗朗从小跟随风崖子游历江湖。
风崖子本性狂放随意,生的女儿却极为灵秀乖巧,风朗朗跟随父亲在外历练多年,自然不失三分英气,但本性始终温软细腻又单纯体贴。比之常去到一起玩耍的师妹、霜宁郡主叶悦,实在是温顺又乖巧,活泼又可人。
风朗朗见过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大都能与风崖子把洒论剑,举止几分粗犷豪气。心性细腻秀气的风朗朗并无不喜,只是也未生多少亲近之感。
九岁那年风朗朗跟随父亲到公输家。风崖子在正厅与公输明论事,她便独自一人溜到后院园中探看玩耍。
那时晴日朗朗,落红入泥漫天春景。
她看见青草绵绵的树下,一个纤瘦的少年独自一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咬紧牙关勒着手中缰绳。日光从少年吓白的脸上折射下来,尤显脆弱。
那毛色漆黑的马儿眼神极为桀骜不驯,一看就是匹还未被驯服的上好野马,不停扬蹄奔跶,极力想甩下背上的人儿。
风朗朗拧眉单纯地看着,禁不住要为那纤瘦的少年捏一把汗。
少年一身锦衣精致,必是公输家的公子少爷人物,但见他一个人坐在马背上紧紧抓着缰绳不放,分明吓得不轻,却一声不吭,待到惊险时咬牙抱住那黑马的脖子,汗一层层地从颈子里沁出来,却依旧不喊人,不哭也不嚷。
连驯马都吓白了脸,纤瘦的身子一直在抖。一眼见之便知心性怯懦的很。
风朗朗不知他是逞强还是被人捉弄,只是见他不肯罢手,强自忍耐却一声不吭,不知为何,就觉得,这必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后来少年失手抓漏缰绳,被那野马狠狠甩了出去,风朗朗吓了一跳,脚尖轻点赶忙跃过去一把接住了少年,她毕竟年幼,两个孩子的冲力也不小,便就一起滚落在了草坪里。
九岁的风朗朗爬起来吐掉嘴里的草,蹙着眉看着那小少爷道:“你怎么连匹马儿都驯不成。”
想是吓得不轻,滚下来的时候也摔疼了,那小少爷半天才爬了起来,抬头看了看风朗朗,低头间说话的声音很小:“我……能驯成。”
风朗朗眨眼,便就看着小少爷又往系着的野马那边去,竟是想顺着树干再爬上去驯那马儿。风朗朗拧了拧眉,忍不住拉住了他:“我帮你驯吧,我会的。”
小少爷便愣愣地看了看她,脸上浮现了粉嫩的绯色,腼腆地笑了笑,却依然摇了头:“谢谢你,但是我自己驯就好。”
风朗朗拧眉站在原地,真的看见他又爬上了马背,然后又被摔了下来,又爬上马背,又被摔了下来……又爬上……又摔下……
到后来一身锦衣上满是泥草,脏污不堪,小少爷细白的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实在狼狈可怜的很。
他却吃力地爬起来,还要过去。
风朗朗看不过眼,一把拉住了他:“我帮你驯!我真的会!”
他咬牙摇头,像之前那样腼腆地对她笑着说:“不……不用了……我自己驯就好。”
风朗朗不得不放了手,看着他爬上马背。
却还没坐稳就被野马甩了下来,少年摔在地上依旧一声不吭,但摔落的地方离马太近,那马儿前蹄扬起,毫不留情地就要踏上少年。少年慌忙想要躲开,却已来不及。
风朗朗脑中没来得及多想,就冲过去挡在了他前面,两下野马蹄子重重地击在她胸口,压得她眼前一黑,一口血喷了出来,躺在草坪上好半晌没缓过劲。
那小少爷这次急了,手忙脚乱地把她拖远,看见女孩儿闭着眼不动,嘴边有血,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使劲去摇风朗朗的肩。
风朗朗原本还在缓劲,听见哭声硬是愣了愣神,挣扎着爬起来抚着胸口,看见小少爷还在卖力地哭,一边揣着眼泪一边语无伦次地说:“你……你别吓我……快醒醒……醒醒……”
分明之前在马上簌簌发抖、自己被野马摔下那么多次,都没有哭。
“我醒了……可是不知道会不会再睡过去……”风朗朗笑嘻嘻地看着他,抹掉嘴边的血,忍不住想要逗他玩。
小少爷努力抹掉眼泪,红着眼掏出一个精致的铁饰:“我把这个给你玩,你别睡过去……”
风朗朗接过好奇地打量:“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公输家的家传信物,叫玄铁纹,是用玄铁做的,弄不坏……是我最喜欢的东西。”那小少爷抽咽着说。
“真的弄不坏?骗人吧。”风朗朗一把抽出越女剑,“你说弄不坏我用剑试试看啦。”
那小少爷愣了愣还没应声,风朗朗就用剑尖歪歪扭扭地划了三道。“呀!真的划上了!我不是故意的!”
小少爷低头来看,竟真的看见自己从来爱不释手的玄铁纹已经被划上了三道丑丑的痕迹。眼眶又红了:“你……”
风朗朗一慌神,忙指着痕迹道:“你别哭,你看这三撇像不像风吹过?”
少年强憋住眼泪,心疼地抚了抚玄铁纹,咬唇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