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顿了顿又嘬了嘬嘴道:“你现在已经跟着我闯荡江湖,那这江湖上的事情你也是时候该了解一下了。江湖浩大门派众多,各门各派地方帮会其间关系复杂恩怨纠缠,有的独立庄阁划地自治,靠守一方平安,收取地盘内各家各户定时节气的各种例行孝敬,要是内生灾祸或者有外来犯他们都得给顶着;有的呢明码标价,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做雇佣的营生;有的索性半商不武的,有自己的盘口、商号、店铺、伎馆、酒楼;上品一些的大门派则开宗立教广收弟子,或教人学问或授人武功,做到头的和官府也联系密切;还另一些旁门左道不入流的,干一些外八行的见不得人的勾当,走山采水摸金背宝(山贼海盗盗墓拐卖)。再剩下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一人一剑浪迹天涯的游侠浪客了。”
长生笑道:“我们是两人一棍再加一剑!”
俞大猷道:“臭小子别打岔,用心记得。虽然这江湖上门派众多,各司其职,但是真正足以称道的不过那么几个,名门正派之中,当属少林、泰州两派为尊,少林我就不多说了,这泰州派是当今武功天下第一‘阳明子’王守仁的弟子王艮所创,只不过泰州派乃是个‘学派’,虽然门下弟子也各个学习‘阳明子’的神功修身,但以治学研理为重,武功不过是末技,门下弟子大多是治学之士,朝廷官吏之中师启泰州的大有人在,比如当今内阁首辅夏言的学生徐阶便是,泰州派广传‘阳明子’的心学大理,收徒不问出身只为传知,江湖中弟子也是不少,无论朝野武林都是一呼百应。
紧随这两派其后的便是武当、峨眉、崆峒、华山、丐帮几派,历史悠久想必你都听说过。还有,近几年水月山庄出了一个极为厉害的少庄主‘青藤白凤’徐渭,今年不过十九岁已经是享誉天下了,现下我们就是去找他的,听闻水月山庄最善机关奇门之术,徐渭其人更是将武功与诗文书画合二为一高深莫测,趁着这次向他请教解图的机会我也一定要和他切磋一二。”
“解图?上次你喝多了给我看的那个号称什么武林至宝的藏宝图,我看不懂你还嘲笑我,原来你自己也看不懂啊!”
之前在路上之时,长生与俞大猷曾聊起他上少林比武立赌之事,那天俞大猷多喝了几杯,他为人又爱显露炫技,一个没忍住就告诉了长生些许山河图的事情,但又怕连累长生,只对他说自己有一份藏宝图,名叫山河图乃是武林至宝,之后俞大猷耐不住长生死皮赖脸的硬磨,加上他有意显摆,就给他看了看山河图,反正他一个小孩子又不可能看出内中玄机,看过也就看过了,长生看了半天只觉得无聊无趣,俞大猷冲着酒劲还将他取笑一番,解图之事长生还是第一次知道。
俞大猷一时语塞,顿了一顿两人又拌了几句俞大猷道:“莫要再胡搅蛮缠,小心我揍你。刚才跟你讲了那些个名门正派,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你可要牢牢死死地记住,他们很可能就是现在想要要我们性命的敌人,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遇到倭寇的那天。”
那一天长生初见杀戮血腥至极,心胆俱裂终生难忘,现下一想起便打了个寒颤道:“记、记得。”
俞大猷道:“记得就好,我还以为你只记得那个陆小丫头呢。那天我和那两个锦衣卫杀的那些人,有些是中原人,但大多是海外东瀛国的倭寇,这些都是听命于一个组织,‘黄金会’的‘冷阴流’。”
长生道:“这一个名字听着富贵奢靡,另一个听了不寒而栗,到底是个什么帮派?”
俞大猷说道:“江湖有言‘入我黄金门,遍是黄金路。徽王笑抬手,有佛人不渡。’这‘黄金会’是天下第一大帮,整个大明半数以上的商会票号、海运客驿不是它的就是靠它的支撑,门下店铺盘口、酒店花楼、山庄殿阁不可计其数,富可敌国可谓是遍地黄金,这‘黄金会’素有‘小南国’之称。”
长生一听,瞪大眼道:“哇!这么棒的地方,我能不能去啊!”
他话刚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拍打。
“臭小子真没出息!原本呢这黄金会只是个普通的大商号,可是后来门里来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名叫汪直,练得一身邪门功夫,靠着海运走私起家,拉拢了一众东瀛的浪人武寇。起初刚入会的时候他不过只有一条船给门里走水路,靠着武功高强和知人善用,以及手下的一众高手,慢慢的在‘黄金会’一路攀升,做了原门主‘金钱老人’许栋的义子,还一手建立了一个帮派叫‘冷阴流’,内设‘风魑’、‘雨魅’、‘雷魍’、‘电魉’四堂,堂下还各有数香,集结了众多些东瀛浪人和江湖上的下三滥,各个武功高强心狠手毒。但汪直野心不止于此,他安排‘冷阴流’一众杀手在他义父的六十寿宴上,把许栋一家老小二十六口和其心腹手下全部斩杀殆尽,一举坐上了‘黄金会’门主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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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听到这里猛一哆嗦咽了一口口水。
俞大猷也不管他,继续道:“传闻他出身极是贫寒曾经只是一个奴仆,还被一个青楼女子救过,结果那女子却因为他被杀,别问我什么是青楼女子,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汪直其人虽然残忍阴毒,但听说却喜好读书,没事就喜欢念叨孔老夫子的那个什么‘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素闻他武功极高颇善用毒,他的手下为了讨好他还给他起了个附庸风雅的外号,叫‘天星孤鹫,五峰徽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却一直让他手下的人叫他‘老爷子’。不到十年光阴黄金会在他手里势力如日中天,如今不仅是个商会,私下里更是走私军火盔甲、贩卖人口,凭借‘冷阴流’为首的几个直属帮派治地,江湖武林上的势力也是根深蒂固,各大帮派均有耳目眼线,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长生惊道:“既然这个什么汪直的是个这么坏的坏人,为什么官府和那些名门正派不去把他抓起来呢?”
俞大猷哼了一声道:“哼!说好听了这黄金会势力遮天,汪直和他的手下武功高强,旁人不敢动他。但实际上那些个官家大派谁敢说和‘黄金会’没有利益纠葛,他能染指漕运陆道如果没有一些个官府撑腰,怎么可能那般容易,武林中想巴结他的人更不知道有多少,小帮派趋炎附势跪着求着想要入伙分羹,大帮派要么明哲保身要么暗中与它勾连,这黄金会还就他娘的岿然不动了!”
长生道:“先生你先别急,冷……”
“更可笑的是,还有人说他汪直其实是造福四海,他手里握着海运栈驿、商号店铺是拉动商运,灾荒时开仓放粮给了多少人一口饭吃是慈悲心肠;他手下的江湖人和倭寇也是为了稳定武林。若没有他汪直立时便会江南大乱武林纷争,倭寇肆虐百姓涂炭,笑话!难道现在倭寇就不肆虐了吗!?难道那天死在湖州小路上的那些人就不是大明的百姓了吗!?难道那些一同助纣为虐的人就不是我大明的子民吗!?难道我大明的百姓要靠一个心狠手辣的江湖败类才能有一口饭吃吗!?哪来的这些个弯弯绕绕的规矩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装模作样,做面子不要里子,依我看就应该干脆利素给他全都一网打尽!这世道错了,就该全部荡平!”说到这,俞大猷气血怒涨铁拳紧握,声音越大越发激动。
长生不知如何安抚俞大猷,只能把手指放在嘴前说道:“嘘!先生,咱们不是要隐藏行踪吗,你别那么大声。”
俞大猷听到这话点了一下头闷声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
长生怕俞大猷越说越怒,万一拿自己撒气罚他扎一两个时辰的马步那可是受不了,赶紧说点别的,问道:“对了,上次我们遇到的那些倭寇,也是‘冷阴流’的人吗,我记得远远听到你当时跟那个人说让他回去给‘东海莴苣’带个话?这个‘东海莴苣’是什么,我好像没吃过?”
俞大猷一听长生这话大笑道:“哈哈哈什么‘东海莴苣’,你小子吃素吃得是耳朵吃聋了还是脑子吃傻了,我说的是‘东海佛君’。说起来你在少林寺也呆了快十年了,难道没听过一个法号叫做‘普静’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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