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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度世为人义之所在剑风血雨我辈堪为(第1页)

袁承天将碧儿和郑萧萧两位姑娘送走;一回昆仑派,一回白莲宗。虽然她们心有不舍,迟迟不愿离去,可是又没有完全的理由留下来,只有依依不舍。三个人心中都为沉重,有种压抑说不出的痛苦,直锥心臆,原来世间尽多别离苦,只有心灵相通的人才会感受到命运无常,你我皆凡人,无法左右世间一切,仿佛只有听天由命,虽有不甘,也是枉然。

袁承天回转京都,但觉去时快意,来时心事愁苦。夜色渐浓,京郊之处,一片破屋烂墙,这里是京城穷苦人的住所,因为在京都人分三六九等,民亦有贵贱;将相王侯,锦衣玉食,每日山珍海味,所以不必为衣食所忧,他们的子女也不必担忧,因为爵位世袭,可以永享这天朝上国的太平盛世!

世人皆说英雄不为稻梁谋,只为君王社稷安!可是那低层衣不裹腹的民众情何以堪,只有在风雪中讨生涯,因为他们的悲苦命运一出生便已注定,无法更改,在尘世中做一个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不为人知,世人单单知道的是那些帝王和将相的无上武功和伟业,谁又会去想起那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累累白骨,——那都是平民百姓的儿女啊!

忽然一处破烂不堪,风吹破墙,门窗扑扑作响的宅子发出儿女的悲凄啜泣声。袁承天心中一动,心想:莫非京畿之地又有歹人欲行不轨之事。他翻身跃入墙内,只见月光微明下一双年仅七、八岁光景的小儿女在哭泣,地上横躺着一个中一年男子,仿佛已死,一动不动。袁承天这一走来惊得两个孩子瑟瑟发抖,骇得惊怖不已,以为他是恶人。袁承天温言以对,两个孩子才安下心来,便将事情原委说出,原来地上躺着是其爹爹,因了娘亲早逝,世上只留下了他们父子三人过活,谁想二日前爹爹吃了从街上捡来的青菜,不易竟拉起肚子,先前不以为意,也无钱去药铺拿药,谁想今日向晚时分竟腹痛难当,竟而气绝身亡。袁承天以指探息,又用手把脉,但觉脉息似有还无,似乎并未身死,只是一时假死,他还有得救。

袁承天知他是吃了不洁的食物所致,更并平常体肤虚弱,由是脾胃不堪抵御外物,所以阴阳不合,便自水谷相并,以至清浊不分,于是变乱于肠胃之间,令人心胸烦恶,闷乱难安,所以此病名为霍乱之症,邪气上行于阳络,便心痛呕吐不止;如果下行于阳经,便腹痛以至腹泄不停,如果一味任其下去,不于制止,便有性命之虞;看这中年人情形便是此种症状,以至痛及攻心,气息不畅,以至闭气而死,还好让他撞见,还有得救。

袁承天便将其放正,以背后银针取下,向其大骨穴中,去背后各一寸,以艾叶灸百壮,见他无反应,便又灸其肘椎间穴位,只见他忽然睁眼,虽然眼神浑浊,但是亦有生机,不类死人。袁承天心长嘘一口气,再以掌抵其命门穴,以昆仑派玄门正宗的内功心法助于导通周身经脉,便既气息通畅,心中烦恶自然少去,只是身体发肤依旧虚弱,还要以汤药佐之,否则既是救活也是无功。他让其中一个男孩子从破屋中找出秃头毛笔,写了一个方子:荠苊二两,人参二两、厚朴二两、知母二两、瓜蒌、葛根、枳实、犀屑各二两,蓝子、桔梗、橘皮、茯苓、黄苓共甘草各二两,以上十四味草药。他看了看那个伶俐女孩子,意思自然要她去;只是她不为所动,神情之间透着无可奈何。袁承天忽然明白,他们一贫如洗,已无立锥之地,那有多余银子去拿草药,否则这中年人也不至险险丧命。他从怀中取出五两银子,让她去拿药,因为此味药中有人参二两便需不少银子,因为人参最补体虚乏力之人,虽非虎狼之药,但是也是补益身体无上之良药,所以便不吝开了此人参,只为让他可以恢复身体,其这一味草药虽也可以顶替人参,只是功效太慢,所以袁承天弃之不用,也是他悲天悯人,仁心仁术所至!

男孩子见这位大哥哥神情间透着坚强,便弱弱地问道:“大哥哥,我们花了你不少银子,很是过意不去。”袁承天道:“小兄弟,何必客气,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世间多是苦命人,我们没有自由的理由,只有奔走尘埃,只为生涯!”小男孩不明所以,怔怔然的样子。袁承天本待说话,那中年男子开口道:“阿帆,你这是待客之道?还不快去堂屋拿点心。”原来这男孩子名字叫做阿帆——衣衫褴褛不堪,脚下赤足,可是脸上却透着少年无畏。袁承天心想这孩子未来可期。中年人见袁承天赞许的样子,勉强笑道:“乡下孩子不知礼仪,多有唐突,公子不见怪吧?”袁承天道:“怎么会?我出身也不高贵不到那里去,怎会见怪!”中年男子道:“我这两个孩儿命苦,他们的娘亲已去世多年,只有我们父子三人过活,虽然请贫却也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谁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朝若不是公子仗义出手,只怕我命休矣!”袁承天却道无妨,正要说话,却见那女孩手提草药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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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便寻大瓦罐来煮,因为院子空落落,只有用这煮药。他将八升水倒入,便以火煮药,堪堪半个时辰,便取汤药三斤放入另一个小小瓦罐之中,告诉他们要分五次服用,服完便可痊愈,于身体无恙。三个人又是千恩万谢,袁承天又悄悄将十两银子放在那个大的瓦罐之旁,以资他们日后之用,便既告别而去。

他出得门来但见繁星满天,偶有秋虫寂寥,又见远处山川隐隐在远方,又见那摄政王府又传来漂渺的旖旎风光,更有咿咿呀呀的歌女舞唱的声音,不觉心头一沉,心想杜工部所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诚不欺我!只可怜天下苍生苦。已是秋时,草湿露水,他脑海之中只有适才那父子三人可怜之状,心有哽咽之时,挥之不去。

次日杲杲的阳光照着京城大地,早上已有些寒冷,虽未霜降但是已是孟秋时节,已是颇为寒冷——本来京都偏居北方,冷气便比南方来得早,所以到了冬日朱门富贵人家便终日不出,待在家中以避酷寒,只有衣食无着的穷人才要出来觅生计,这也是上天不仁,让世上贫穷之人经历忧患,在死亡线上挣扎,一天不努力做工都不可以,只有疲于奔命,再无它途!

袁承天正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再行潜入国清寺去搭救温如玉堂主脱离险境,左思右想不得头绪,索性便不去想他,只想找了酒店好好喝上一杯,以消胸中万千块磊。他忽抬头只见前方端正有一块酒招子挑出店外,在晨风中呼啦啦作响。他住足抬头正见酒招子上三个大字“太白居”,心中一想:此酒楼酒水必当与众不同,否则也不会以太白居自居。他迈步进去,一个伙计便殷勤有加,招呼上座。袁承天心无所束便抬脚上了楼上。及至到了二楼,临窗之座,可见市廛之上已是人来人往,显得很是热闹,更见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辈愈来愈多,更有旗人子弟手端鸟笼引以为傲去茶楼吃茶。

袁承天先让伙计上了馒头,先行充饥,因为他实在有些饥肠辘辘,难以为继,因为这一路走来着实辛苦,所以体力不支,便要吃馒头果腹。忽然街中传来喧哗吵闹之声,只见一匹受惊的马匹正在街市狂奔,正从这酒楼下经过,骇得众人纷纷躲避,唯恐避之不及,受到无妄之灾。那马更见狂嘶,只听得忽律律地乱叫,如果无人出手制止,只怕便有伤及无辜之虞。袁承天隔窗见这情形危险之极,便不加思索隔窗跃身而下,恰恰落在那狂奔马背之上,更不迟疑,双手控缰在手,用尽平生气力要力挽狂澜,不让它狂奔伤及无辜。这受惊马匹本来性情发野,便如人邪气攻入经脉,神情往往不受控制,行为动作便自癫狂以至伤人不知,这马匹受惊道理相通,所以见有人胆敢忤逆其意,要行控制自己,它岂能受缚,所以便性情狂躁不安,鼻孔忽律律闪着白气,自然是气之极也,而且前蹄忽起,后蹄人立,势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甩将下去,让他尝尝吃苦的味道,奈何这少年便如附骨之蛆,甩之不开,受之难堪,竟而不知所以。袁承天心想:这马性格过于烈性,可见马主人也非易与之辈,否则何以调教出这匹烈性之马,有时非但害人,而且害己,如果不加以约束管教只怕以后祸患非小。

市廛之中众人见一俊逸少年正自控缰在手,要力服这狂躁不安的马匹,都惊呼出声,因为这马的蹄铁将地上尘土击起老高,直呛得众人都纷纷躲开,因为谁也不愿惹祸上身,因为众人此时已看出端倪,这匹马可不是寻常人家的,乃是京中王府所养,因为马蹄铁竟是黄金锻炼,是想平常人家谁用的起,更有马鞍和缰绳,因为鞍内隐隐有玉石光亮,而且马缰也是世上上品蚕丝所织,所以这马所属主人自然是皇室贵胄所有。

袁承天此时倔强情格也上来了,心想今日我非降服你不可,否则你便多伤人命!他力运于手,死死控缰在手,任由这马横竖癫狂,就是甩将不下来。旁边有人见状,不自禁地喝起彩来,于是乎身后众人附合声起,人人心中都敬佩这少年人的胆识和武功,因之两者缺一不可,胆识不够便不能够舍身而出,武功不够便有可能被这畜牲践踏而死,所以众人都心中赞扬,而在远处观望的巡街捕快则远远趋视,任谁也不敢近前,仿佛害怕被这发了狂的野马踹中小腹,所以无人近前,看袁承天一个人博斗。袁承天一心与这畜牲搏斗,那有余暇的目光去打量众人的神情。

那马终究抗不过袁承天力有千钧的大手,又过半柱香的时光便恹恹无有嚣张的野性,安稳了下来。袁承天见这匹马性情不再狂躁,鼻孔中忽律律的喘气不再亢奋而趋于安稳,心想它此时才心悦诚服,便自翻身下马。众人见降服了这适才狂躁不安的畜牲,便有人要拿木棒打它,因为适才它狂奔之际便踢伤了路人,所以路人便要拿木棒打它。

忽然远远有女子斥道:“大胆的奴才,敢伤我马儿,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众人都惊得闪开一条路,只见有亲兵侍卫开路,其后是一位格格旗装,眉眼之间透着暴戾,闪着凶光,不似平常女子之柔弱,让人心底生凉。袁承天见状,心想:这是马的主人。果不出所料,只见这位王府格格如风到了马前,并不理会旁人言语,轻抚马鬓,轻声道:“是那个恶人伤你如此。”因为适才袁承天为了驯服它,便不吝惜于它,所以马鬓掉了不少,而且有伤痕,所以这位格格心中不愤,是以恶言相向。这马见主人前来,也是忽律律长嘶,并一个劲用头去主人身子来回拧动,似乎有天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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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侍卫驱赶众人,大街空荡荡,只留下了袁承天。这时那远远观看的捕快如飞走来,见了这位格格,诚惶诚恐,打千下跪向格格请安。格格挥手让他们走开,并不说话。可见她眼中无人,全然没把这些人放在眼中,甚而在她心目甚是鄙视其人。

她缓步来到袁承天面前,斥道:“是你伤了我的马儿?”袁承天不置可否。这位格格见这少年竟敢对自己问话置若罔闻,真是岂有此理,从来都是她看别人不起,几时这样被人轻视过,所以心中愈想愈恼,不由挥掌向他脸颊打去。袁承天又岂能任她胡为,所转身而过。这位格格收力不住,身子往向俯冲,如果无人出手她非扑跌倒地不可,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不可。她身后众侍卫见状齐齐呼哨一声,抡枪使棒向着袁承天身上招呼,他们人人争先,个个勇敢,要在主子面前表现一番,邀功立赏。袁承天双手齐出,可说左起右落,右起左落,耳中只听乒乒乓乓阵声响过后,只见侍卫手中兵器全无,全被袁承天一出手拿下棍棒,抛在地下。众侍卫都觉无颜以对,本想立功反而出丑,人人怀着忐忑不安的退于一边。

这位格格低声斥道:“没用的东西,还不退过一边。”她这时才仔细打量这少年,这时才发觉他长得竟然这样好看:只见双凤眼透着坚毅勇敢,瘦削的脸有种让人可亲不可亵玩的气质,更兼他的眉宇之间竟透着冲天之志,仿佛帝王之质,是人所无,不由得有痴痴然不知所以。还好她身后有名侍卫见这情形不对,便好意提醒:“婉兮格格……”她这才幌惚中省来,不觉面颊一红。可是随既又想到:自己可是皇室贵胄,摄政王府的格格,怎么忽而对一个身份下贱之人动了念想,真是不该,更何况眼前之人还出手肆无忌惮伤了自己的马儿,今日此仇不可不报!但是她转念又想,自己还要去国清寺去见温如玉——那个袁门首逆——其实严格说来他也算不得袁门,因为他只是袁门四大堂主之一,位列忠孝堂主,本来京城袁门的行动皆为他所节制,尤其对朝廷的袭击,但是因为京畿之地,重兵把守,所以忠孝堂其实并无多大作为,这也是受限于京都,如果别的地方便可大展拳脚,不受束缚。这位王府格格从来性格暴戾,深得乃父之传,这大约便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缘故,古人所说与善人交如入芝兰之室,与恶人交如入鲍鱼之肆,天下是理,概莫能外。只是这婉兮格格虽性情有时暴躁,不近人情,可是她终究算不得恶人,因为内心依旧纯良,不似那位世子胡乱非为,行为不堪,她也几次三番劝谏皇阿哥,怎耐这位多福安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总是喏喏答应但是总是不去改变。这位婉兮格格也是无法,只有听之任之;连阿玛都约束不了,更何况我?她见总是无功,这位皇阿哥依旧我行我素,不为所动,也就不再去劝他。多福安见她不来劝说,也乐得清静,因为在王府他便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所以便颐指气使,往往使人怕他。

婉兮格格本来急着去国清寺见温玉如,所以对袁承天便不愿多加纠缠,只是她无形中觉得他与温如玉有着同样气概,而且眉宇眼角透着俏气,相貌似乎犹在温如玉之上,只是她可不愿意这样认为,天下还有谁能胜过心仪的意中人?

她本来举起的手又自放下,口中说道:“我且不与你计较。”她吩咐侍卫将马带回王府,便径往国清寺。袁承天又怎知她这些内心想法,见她本要金刚暴怒,忽然甩袖而去,心想:这位格格性情暴躁,将来不知谁娶着她,可有得苦吃!

温如玉看着六和塔外的天空,长长叹口气,心想:我亦不如小鸟自由,受困在此,生死事小,只怕少主担忧,如果他涉险犯难,那么自己可百死莫赎了。他一个人犹自自怨自艾,忽地脚步声响,只见一位如花开放的旗装格格闪现在眼前。

他有些怔怔然,一时记不得是谁。婉兮格格见他神情不属的样子,笑道:“堂堂的袁门忠孝堂温堂主竟忘了年前所救之人。”这时温如玉才愰然大悟,这才想起年前他去京郊,那时夜已深沉,本是去联络江湖帮派,共襄义举,不料官道见到一众山贼马帮正将一少女横置马鞍,便欲回转山寨。他见了自然不能置之不理,见若罔闻,便跃身近前,喝问他们为什么蛮横无礼,欺负人家。其中为首马贼见他少年可欺,并未瞧在眼中,只冷吭一声,只说在这一带,天大地大唯我独大,天王老子也管不着,说着扬鞭要走。温如玉气上心来,忽地一掌从左袖穿出,结结实实打在这名马贼的小腹。这马贼吃痛,翻滚而下,其余见大当头受辱,纷纷掣刀向着温如玉砍杀。温如玉更不容让,虽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但是对待恶人的怜悯,便是对待好人的残忍,所以不再一味仁慈,有时以暴制暴未始不是个好法子。

那些山贼马帮对付无辜百姓也许绰绰有余,但是在温如玉手下直如摧枯拉朽,不堪一击,纷纷弃械狼奔鼠窜。温如玉见这女孩年纪也不大,尚未及笄,便护送她回家,只是人家不肯,只有落落而去,此事他从未放在心上,岂料别人却心心念念,只是无由见他,如果直去袁氏祠堂相见便唐突,今时听闻这温如玉被囚这六和塔中,身陷囹圄,正得其便,便疾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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