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四点钟,绿化公司送来的一车绿植到了。先前陈易生自告奋勇地揽下这个活,依唐方的性格,事事不自己经手总有点不放心,但想到他在大表姨父园林厂的表现和审美品位,就安心当起了甩手掌柜。
唐方带着小宋在厨房区域整理明天要用的器皿和物品。陈易生元气满满地指挥工人摆放绿植,各个角度查看,又亲自调整叶子的方向,手上一把园艺剪刀不时修修剪剪,搞定一盆就要跑过去求表扬:“来嘛,过来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为什么选这个品种的绿植,为什么放在这里,怎么养护,多久浇水,浇多少水,温度多少合适,小宋你记住了没有?没记住也没关系,他会做一张表格。唐方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说完了,陈易生却又问她配的容器灵不灵,得意地开始叙述从哪里弄来的,背后又有什么好玩的故事……
“好玩。”
“真好看。”
“真有意思。”
“原来是这样啊——”
看到第三盆,词穷的唐方终于祭出法宝,指着自己肚子里一颗芸豆那么大的胚胎卖萌:“老公,宝宝好像有点累,想睡觉了。”
兴致勃勃的陈易生一呆:“我吵到她了?是不是我说太多话了?她会不会嫌爸爸很烦?”
呵呵,是吵到我了,我嫌你烦。
唐方眨了眨自己浓密的长睫毛,一脸同情地点点头:“胎儿需要安静,现在她每分钟要新生一万个神经细胞呢——我先过去理东西了。”
“好!”陈易生在自己嘴上比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转身让工人们更轻一点,突然想像到一个可怕又无比真实的场景:宝贝女儿长大后进入青春期,突然有一□□着年近半百的自己吼“你好啰嗦!烦死了,不想听你说话!”
玻璃心碎了一地,陈易生红着眼眶怔怔地站了一会,回头看看安静忙碌着的唐方,莫名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他现在需要一根烟,找一个地方静一静。
玻璃门轻轻碰撞了一下,唐方抬起头,似乎觉得自家男人的背影很无精打采,她放下手里的餐盘,轻声嘱咐了小宋几句,跟了出去。
墨绿色大鱼缸里的荷花已经谢了,叶子还没枯,几条锦鲤在水面上翻腾。唐方轻轻拍了拍陈易生:“怎么了?”
陈易生呆呆地和鲤鱼大眼瞪小眼:“没什么。”
唐方挤到他和鱼缸中间,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陈易生下巴重重落在她肩窝里,有气无力地问:“我是不是很啰嗦很烦?你嫌我烦吗?”
唐方确认善意的谎言在某些时候真的是必须的:“怎么会,你说的每句话都那么有意思,我喜欢听。”
“真的吗?”陈易生委屈地蹭了蹭:“你总是让我说重点说结果,不太愿意听过程的。”
“因为我心急,想想知道结果,后来不都又听你说了详细的过程?还听得津津有味的。你忘了?”唐方侧过头,笑着亲了亲他的鼻尖。
“都是我逼着你听的。”
“我真不想听的话,你逼我有用吗?”唐方捏捏他的手:“这不也是一种情趣嘛。”
“真的吗?”
“真的不能再真了。你没觉得我从你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吗?控制自己的情绪,处理问题的方法,和不同的人打交道的技巧,还有特别乐观,什么事都能看到好的一面。都因为你什么都告诉我,细节很重要的,对不对?”
“嗯——”陈易生眨眨自己不长的睫毛,发现根本碰不到她的脸颊,有点泄气,又有点高兴:“好像是的。”
“没有好像,只有是的。”
“我刚才想到以后有一天女儿也许会对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喊‘你好烦你好啰嗦不想听你说话’,真的太难受了,想哭,糖糖,我的心都碎了。”陈易生一说出口,心又碎了一地。
唐方强忍住笑意,转过身,比着穿针引线的手势:“那你还是说给我这个糟老太婆听算了,来,我帮你把心缝缝好,打个蝴蝶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