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漆嘛黑的天色,不见雨停,二十来号人挤在船舱里,虽然开着空调电视,也有人在打牌打游戏,到底空气流通不畅,艇身又颠簸得厉害,方树人晕得不行,去了几次厕所把午饭和刚才吃的水果全吐了,面无人色,不停地数落陈易生出的馊主意。唐思成在一旁劝慰:天有不测风云大家玩得还是很开心的,忍一忍就到了。
唐方探头看看左手边倒是远远看得见一长条灯火通明,打开地图查了查,却是西山最南端的明月湾。
“你看我们能不能索性想办法直接从这里去明月湾?老老小小的,先上了岸比较靠谱。”唐方试着问陈易生。
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摇头:“吃水深度不够,我们最多开到离岸一公里的地方就得停了。”
陈易生看看一船人已经都有了烦躁的情绪,灵机一动:“明月湾有没有农家乐?”
“当然有,那一整条亮着灯的都是。”唐方倒是陪同事和朋友们来过好几次。
陈易生眼睛一亮,低头在手机上忙活起来,跟着开始打电话。
“对,二十二个人来吃饭。我们离你很近,但是在湖里过不来,能不能有汽艇来接一下我们?”
这家却没有汽艇,陈易生赶紧道谢,又换了一家打电话。
“对,我们在湖里,我发个共享位置给你,你开汽艇来接行吗?”
“跑两次接总坐得下吧,有救生衣吗?会不会淋雨?”
“八百一次?你也太贵了,才一公里,一千两次吧,还有两桌饭要吃呢。谢谢了。”
“那这样,你家还有空房间没有?有房间我再订两间房,你给我准备点止吐的药,再煮一锅白粥行不行?”
“楼上楼下也行,两桌饭两间房,汽艇跑两次,放心,下次我肯定带朋友来光顾你生意的。对对对,赶紧来接人。”
陈易生挂了电话,体贴地请示唐方:“先要了两间房,万一你姆妈实在难受,干脆就休息一晚,明早拿了车再开回东山。”
唐方直接拍板说好,也不管方树人嘟囔着一定要回东山的抗议。
大表姨父连声称赞,打电话安排人去游艇码头取车送到明月湾来。一船舱的人也都松了口气。
折腾到七点钟,二十来号人终于在风雨颠簸中上了岸,伴着几十只鸭子的嘈杂声,大人小孩又都来了精神,热菜热饭热汤热茶下肚,一个个忙不迭地诋毁大表姨父的大宝贝不顶用,又说要不是陈易生和唐方,他们恐怕就得在太湖里饿着肚子过夜了。大表姨父和他们争得面红耳赤,连着开了好几瓶白酒,把农家乐的老板高兴坏了。
方树人喝了两口鸡汤,转头又吐了个精光,实在硬挺不下去,被唐思成和唐方扶进了一楼的房间。
“吾肯定勿要住勒格得!西山离东山开车子就是一个多钟头最多了,吾要回去!”方树人看了看简陋的民宿,摸了把潮唧唧的被褥,越发火大。
“下这么大的雨,送车子的人要先回去拿钥匙,再去游艇码头拿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你先歇一歇再说吧。”唐思成叹气:“奇怪了,你怎么会晕船的呢,从来不晕车的人。”
“晕船和晕车搭架伐?侬有脑子伐?”方树人火更大了,奈何声音吼不出来:“都怪陈易生,搞撒么子搞,花头精浓色了!”
唐方不乐意了,轻声嘀咕道:“你早上不也兴致勃勃地出门嘛,三表姐一家还是你临时叫上的呢,干嘛遇到点困难就发泄在他身上。要不是陈易生,你现在还在船上吐呢。”
方树人抬手就拍了她大腿一巴掌:“还是普通旁友关系你就胳膊肘往外拐跟我犟嘴了?问你昨晚跟他跑哪里去干什么了,你也不老实交待!方羽一家我当然得叫上!她有个大学同学,做金融证券的,是姑苏五小虎里最能干的,现在自己在上海陆家嘴做了个私募基金,她放了四十万在里面,去年回报率百分之四百呢。人家说了,早些年忙着事业,实在顾不上婚姻大事,现在三十五六了,就想找一个人品好的上海姑娘结婚——”
唐方梗着脖子喊了起来:“姆妈!吾勿要!”
“为撒勿要?侬想哪能?!”方树人眉毛竖了起来。
唐方站起来退了两步:“我和陈易生好了,他现在不是普通朋友,是我男朋友了。我现在就去跟方羽说。”
方树人大怒,猛地站起来要去抓她,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唐思成怀里,门嘭地已经关上了。
“唐方是故意的是不是?老唐?!她就是要跟我作对!”
唐思成叹了口气:“我看小陈蛮好,什么五小虎,什么金融精英,想想周道宁,能对糖糖这么体贴吗?一起吃个饭还要提前约呢,过日子就算有点钱,又有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又提周道宁?是我拿枪逼着你女儿和周道宁好的?是我逼着周道宁一声不响就跑掉的?放屁!”方树人气得差点厥了过去:“你就甘心你女儿倒贴个小白脸吃软饭的是不是?你跟他有共同话题了?”
唐思成气得脸都发了白,一声不吭地把她扶回床上,背对着坐在床沿她沉默不语。方树人翻了个身,对着墙生着闷气,头疼得厉害。
大风刮得窗框嗡嗡地响,大雨瓢泼在玻璃上,糊成一片往下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