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事——”唐方咬了咬唇:“你就没想过,我被利用了会很不舒服吗?公司价值被压得那么低,别人会怎么想我……”
周道宁叹了口气:“我提起你,的确存了私心。张炜他们这么无下限我真没想到,当时我不在国内。事情既然发生了,只能利益最大化地去解决。我特地请余董去龙景轩吃饭,就是想把你摘出来。”
“龙景轩是你——?”唐方有些明白,又还有些不明白。
周道宁点头:“有了德叔的话,余董心里有数你是认真做事的人,有什么脏水也泼不到你身上。他才能下定决心把经营权交给职业经理人。”见唐方还有些疑惑,他笑着拉起她的手,轻轻把玩起她的手指来:“让你不舒服了,总是我不对。唐方,你要知道,我也会害怕的。”
周道宁的手温暖干燥,唐方垂眸溜了一眼被他捏住的手指,又痒又麻,掌心出了细毛汗,心里也被他的话戳得发酸。
“你怕什么——”唐方低声嘟囔了一句,抽了抽手指,纹丝不动。周道宁还会有害怕的时候,她完全不能想象。
周道宁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直了直身子:“当年你说分手的时候,我害怕了,怕到完全不肯相信,后来就索性真的不信了,想着我一心一意奋斗十年,等有房有车有时间了才有资格回来找你。结果真的开始接触你公司的时候,近乡情怯,不知道该怎么做,章法都没了。”
唐方扁了扁嘴,声音更低了:“一点也看不出来——”
周道宁把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就一句好久不见,我都对着镜子练了十几遍呢,比路演还认真。那天早上衣服也换了好几身。”
唐方眼泪又有点忍不住的趋势。
“唐方,好久不见。唐方,好久不见。唐方,好久不见。”周道宁笑起来:“听得出区别吗?有没有紧张不自在?”
唐方额头伏在他膝盖上,把他和她的手弄得一片濡湿。谁舍得让这样的周道宁失望难过呢,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她也舍不得。
周道宁垂眸静静注视着唐方,低头轻轻吻了吻她微微颤动的头顶心:“我爸是车祸走的,当场就走了,话都没留下一句。肇事者无照酒驾,跪在我妈面前哭,因为没逃逸算自首,判了五年。我妈走之前那人就因为表现良好提前出狱了。”周道宁笑了笑:“我爸走的时候我才十岁,难过,但不知道害怕,总觉得他有一天还会回来的。后来我妈查出来肝癌晚期,医生说最多剩三个月。我才知道害怕,一天一天地等着,晚上也不敢睡,怕来不及看她最后一眼听她最后一句。我妈特别有意思,每天早上都笑眯眯地说,宁宁,姆妈又赚了一天,侬替姆妈多切点饭哦,医院里格饭菜米道蛮好。”
他声音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唐方死命抱住他的手,压在自己脸上。
“舅舅和舅妈说我是扫把星,克死了爸妈。外婆没了,我也害怕,不敢去送她。后来怕再连累你,前年我特地去香港找钟应堂改命。”
“啊?”唐方猛地抬起头:“你舅妈那种恶心人的话你怎么能当真?”
周道宁失笑:“那你跑去三大寺替我拜那么多干嘛?静安寺还是密宗道场,你什么也不懂,就去乱求。”
唐方涨红了脸,他怎么知道的……
“沈西瑜告诉我的。”周道宁笑着拿起她的手在唇边吻了一下:“你跟外婆回苏州还跑去玄妙观和灵岩山寺拜,外婆后来把你求的那个打小人的道符偷偷给了我。难道不是为了我?”
怪不得那个符突然就不见了。唐方揉了揉眼睛:“我是去吃素面的,灵岩寺的素面可好吃了,爬了半天山,既然去了就顺大便——”
周道宁松开她,站起身取了钱包过来:“铁证如山,不容狡辩。”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唐方对他更好的人了,毫无杂质,一心一意,他又怎么可能放手。
一张旧旧的明黄菱形道符,朱砂倒没有褪色。
唐方却看见他钱包里的大头贴照片。
“喂!周道宁——!”
周道宁抽出照片笑:“那时候你其实有三下巴。”
十七岁的少年,没有完全长开已经好看得不像话,一脸不情愿,勉为其难地扬着下巴,别扭地看着旁边。十七岁的唐方侧着头靠在他肩膀上,笑得眉眼弯弯,脸圆堪比8424西瓜,双下巴下隐隐还有第三条阴影。
“丑死了!”唐方气得伸手去抢,企图毁尸灭迹。高中时代所有的合影她都胖到惨不忍睹,人家是青春年少,她是青春体重。
周道宁手扬到后面,任由她扑在自己身上,笑得胸口直震。
“周道宁!”两人之间还隔着膝盖,唐方连照片的边儿都摸不着。
“到!”周道宁边笑边问:“现在心里舒服了吗?”
唐方放弃了徒劳的争斗,顾不得眼泪还没干瞪大了眼:“没呢!你一声不响就跑来要饭吃,征得我同意了吗?还打电话给我爸,你想干嘛?明天吃饭又是怎么回事!你老是自说自话,我心里好几个疙瘩呢,都不舒服!”
周道宁一手捉着她的手,一手高高举着照片,低声下气地解释:“我怕你不让我进门,怕人后你不理我,怕你不给我饭吃,才想着请你爸出山。唐伯伯给你打电话了?”
唐方软了下来,别过身子嗯了一声:“你还乱做我的主,要我不帮陈易生,仗着钱多砸我,我也不舒服。”
周道宁笑弯了腰:“我砸的是陈易生,砸你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