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隐藏在老旧小区之中,丝毫不见特别的公寓。
时樾五指扣住了门缘,拉开,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将近一百平米的大开间,另有一个洗手间和厨房。
开间朝东,那一面全是落地窗。除了窗边一个行军床,再没有其他家具,整个房间看起来极为空旷。
但是地面上堆满了东西。
电子元器件,发动机,线缆,芯片,螺旋桨,最多的是各种形状的飞行器。
墙边的架子上,还挂着一套笨重的、裸~露着复杂线路走向的头盔和布满传感器的铠甲。
这样的房间,丝毫不像其他女人的香闺。温柔的,舒适的,充满馨香和诱惑的。
这里是冷冰冰的机械和精密电子器件的气息。
时樾认真回想了一下,之前接近这个女人的时候,确乎没有在她身上嗅到任何气味。
没有脂粉和香水味道。
没有属于女人的体香。
也没有属于工业的富含烷烃的有机溶剂的气味。
什么气味都没有。
这个女人相当的中性,或称,纯净,就像25摄氏度下ph值为7的纯水。
他又看了眼躺在深灰色木质地板上的南乔,白色的极简款式的衬衣,浅蓝色牛仔裤,臀上有一面levis的暗红色小旗。漆黑的长发凌乱地铺在地上,但还是很干净。
他忽然觉着这女人的气质和这间房很合,仿佛浑然一体。
他的一双眼在静谧的夜色中暗暗的,就这么看了南乔一会儿,把她抱到行军床上,拉上了被子。
南乔在一片晕沉中醒来。
宿醉之后,她头疼欲裂。抻了抻手脚,才发现自己衣服都在,连鞋袜都没脱。这种感觉极其难受。她低低呻~吟了一声,从床上爬了起来。
有烟味。
南乔猛然抬头,看到了落地窗边,站着一个男人。
这天的阳光极好。纯净,透彻,金子一样。窗外是北京城内难得见到的旷野,是朝阳公园的冻湖、没有叶子的树林、枯黄但宽广的草坪。
她当时挑中这间房子,就是看中了这位置。她习惯早起,每天阳光从窗子照进来,她便会醒。
现在那男人站在那里。
他的鼻梁很挺,笔直,落下的阴影将他的脸清晰地分割成明朗和阴暗两面。
他拿着一支烟,在落地窗栏杆上搁着的一个纸杯子边缘磕了磕烟灰。明亮的阳光照得他眼睛微微眯起,深邃地、毫不忌讳地看向南乔。
南乔很安静地站着。
两幅画面在她脑海中重合。
她想不起来这个人的名字,但是画面很清晰。
——车库中,他靠着一辆车抽烟,冷漠地让手下殴打一个男人。她不知道倘若自己不在场的话,那个玻璃瓶子是不是会在那个男人的头盖骨上破碎。
——清醒梦境中,他是周到的酒吧经理,温文尔雅地接待她点酒,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他向阳那侧的眼睛,是充满兴味的,放达不羁的,然而阴影中的那边,则呈现出淡漠的透明,一丝丝的冷酷。南乔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出现幻觉,这样矛盾的两面,怎么会出现在同一张脸上。
她想这是光线的原因。就像电影中那些玩弄光线的大师,稍稍控制光的走向、大小、形状,就能营造出完全不一样的意境。
南乔不否认眼前的这一幕有一种带着戏剧冲突的美。对于生活中偶然出现的这种美感,她会毫不吝啬地停下脚步,放肆欣赏。
对于南乔而言,这种对美的欣赏,会超越她对现实处境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