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上官颜夕被一名黑衣刺客持刀刺来,情况危急仿佛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便是有再多的不甘心,她到底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深宫少女。
刺客的刀,又岂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能够轻易避开的?
耳边只听得“嗤”的一声,那是兵器入肉的声音。有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她的脸上和身上,却并未感觉到疼痛。
难道自己竟然还未死吗?她茫然张开眼来,一位黑袍男子正挡在她的身前,手中一柄长剑斜指地上尸体,那殷红鲜血正从剑身上滴落下来,红得刺目,红得惊心。
此时护卫船只上的侍卫也已经赶到,正在追杀其余的黑衣人,侍卫统领带着十几个侍卫飞奔至她的身边,密密的把她护在中央,她极目忘去,那救了她的黑袍男子,竟不见了踪影。
须臾,刺客已被斩杀干净,济阳王夫妇和蒋临辉从各自的船只上乘了小船过来,一上了船,蒋临辉便跪下连连磕头。
“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济阳王妃看着这满船的尸体,面色有些发白,她定定神勉强平静下来,匆匆走至上官颜夕身侧,执起她的手,满目关切,“囡囡,你可有事?有没有被吓着?”
她此时方看到上官颜夕周身都是点点血迹,不由得低低惊叫一声,“你受伤了?”
“没有,多谢婶婶关心,这些是其他人的血。”
济阳王妃点点头,游目四顾,一时又厉声道:“秋水秋若又到哪里去了?李嬷嬷呢?公主有难,各自竟只顾了自己的性命不成?公主虽说好性儿,我却容不得你们!”
秋水早已扑了过来,伏在上官颜夕脚下大哭,“李嬷嬷被刺客斩杀了,秋若姐姐也挨了一刀,也不知现下是死是活……”
后面的话上官颜夕已经听不见,李嬷嬷死了?
不对!上一世,李嬷嬷明明陪着她嫁入了南月东宫,一直忠心耿耿是她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她的主心骨,直到那件事以后,李梦蝶构陷嬷嬷,嬷嬷这才被下了狱,又冤死在狱中。
然而这一世,她打定了主意定然不会让那件事发生,更不会让李梦蝶得逞,她要护着嬷嬷的!
可是嬷嬷,为什么会死?嬷嬷不应该死在此时,此地!
上官颜夕慢慢流下泪水,嬷嬷,从小教养她长大,一直爱着她护着她的嬷嬷,怎么居然会死?难道这一世,她仍然护不住身边的人吗?
她牢牢抓住身边济阳王妃的手,哽咽难言,又仿佛不敢相信,她只是轻轻的问,“嬷嬷为什么死了?”
济阳王妃呆怔片刻,也有点回不过神来,直到上官颜夕又问了一句,她才猛然醒悟,“囡囡,李嬷嬷忠心护主,你莫要伤心,若是哭坏了身子,岂不是让嬷嬷九泉之下也难以心安?”
上官颜夕看了看济阳王妃,又看着远处正忙着请罪的蒋临辉和善后的济阳王,一时意兴阑珊起来,心中悲痛难抑,“烦请婶婶派人请了叔叔过来,我有话对叔叔说。”
又吩咐身边的一个侍女,“你去让蒋副使起来,事发突然,原也怪不得他,与其在这里跪着,不如去查一查这些刺客是什么来历。”
蒋临辉听了侍女的传话,冲着上官颜夕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去办事。
济阳王过来,先是问候上官颜夕,“你受到惊吓没有?”上官颜夕既然好端端站在这里,定然没有受伤,故此济阳王夫妇第一句话都是这么问。
上官颜夕施了一礼,“多谢叔叔关心,我没事,李嬷嬷忠心护主,不幸被刺客屠戮,还望叔叔能派一只船载了李嬷嬷的尸身回去,妥善安葬才好。”她顿了顿,又道:“船上被刺客砍杀的所有人亦照此办理。”
她说着说着又落下泪下,眼前浮现出前世那些刀光剑影,那些熟悉亲切的容颜转瞬化为冰冷尸体,就连眼前的济阳王夫妇,也在她面前,被易少君下令砍下了头颅。
她身体微微发起抖来,紧紧依偎在济阳王妃怀里,“叔叔,婶婶,他们都是为我而死!”
上官颜夕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若不是她嫁入了南月,若不是她对易少君情根深种,若不是她屡次写信告诉父皇母后易少君对她的种种宠爱呵护,父皇又怎么会降低警惕?扶摇又怎么会被灭国?眼前的这些亲人们又怎么会死?
她大哭起来,抓住济阳王妃的衣襟,“是南月的人干的!他们会害死我!会杀了我们所有人!会灭了扶摇!”
济阳王夫妇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济阳王妃已经面无人色,她茫然看了丈夫一眼,济阳王已经大喝:“公主受惊过度胡言乱语,来人!传太医过来!”
他一把握住妻子的手,“囡囡自幼生长深宫,从未曾见过这等惨事,且死的都是日常她身边伺候的人,一时受不了刺激神志不清也是有的,你看住了这里,囡囡方才的话,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济阳王妃深知其中利害,他们此去南月,是去联婚的,不是去结仇的,若是区区几个来历不明的刺客就能让端元公主说出这等诛心言语,落在别有用心的人耳中,还以为扶摇此次同意联婚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特别目的,想到这里,她沉声道:“我省得,你放心!”
此时秋水早已委顿在地,明显已经不堪使用,济阳王妃便召来自己的侍女,把上官颜夕扶回舱房,为她净手净面,再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方服侍了她躺下,又放下了帐子,这才让太医过来诊脉。
候那太医诊脉完毕,过来请安后,她方道:“两国联婚是百年难遇的喜事,不想却遇到了刺客,公主受惊过度,怕是要说胡话,你方才诊脉,结果如何?”
济阳王妃一句话已经定了调子,公主受惊了,她一个深宫娇养的少女,自幼怕是连鲜血都没见过几滴,如今看见了活生生的死人,哪里能不害怕?就是有什么出格言语传了出去,也一概能推到受惊过度四个字上头去。
济阳王妃深知船上人多嘴杂,保不齐就有几个嘴快的喜欢传话,又不能保证个个忠心,是以先埋了个伏笔,日后上官颜夕的话就是传了出去,有惊吓过度四个字顶在前头,也方便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