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竖起大拇指,“小山就是不一般,一猜就中。陈掌柜还说小山是姑娘家,你们师徒俩进出春金楼啊,立刻省心一半。”
“还真是怪我。”也怨不得伍师傅发火,以他的古板性情,还有一手木刻黑白版画的高超工艺,怎能“沦落”美人图?
节南心思陡转,“伍师傅若信得过小山,让小山一人去,足矣。”
版画头一步,好似绣花,如果没有现成的花样子,那就得先绘花样子。所以,刻美人,就得先画美人。
画画,多简单,笔墨纸砚,再加一只手。一只手,她还是腾得出来的嘛。而且,她有帮手。
才夸节南不一般的秦师傅却质疑,“就你?”
反倒是伍师傅,一副谢天谢地甩了烫手山芋的表情,扭头就往工坊里面走,“跟我大半年,正好让我瞧瞧你学得怎么样。”
秦江傻了眼,连忙追去,“伍师傅,她平时就是干干杂活,连刻刀都拿不像,画功如何我们不曾见过,你怎能放她一人去?”
卸下来的重担,伍师傅哪肯再背上身,转身对着节南直挥手,让她赶紧走,“天下美人一张像,小山你去露个面,随便装装样子,应付了楼里周妈妈就是。”
节南拎着小包袱就走,听见秦师傅“使不得,使不得”的话语飘远,不由露出笑来。如果一直这么过日子,倒也挺好,小打小闹,鸡毛蒜皮,易应付,少操心。
再说春金楼。
独霸凤来县的桑家一倒,让原本屈居桑家之下的中等富户捡了现成,很快瓜分掉这座数千人口的县城。春金楼原是桑大郎开的青楼,让管事的周妈妈低价买下,改头换面,成为本地最兴旺的伎馆,吸引了全县最有钱的一批人。
节南回来的这一年,找她麻烦的完全不包括这批人。桑大天的死与不死,于这批人,只是利益多与少的差别,他们再不用顾忌桑家。因此,在春金楼外让安姑这些百姓当成箭靶子的桑家六娘,踏进春金楼里,竟无一人认出她来。
“咦,春金楼里的姑娘怎生穿得这般寒酸,哥哥我为你添妆买衣可好?”即便招了人眼,也只因为她是女的。
耳畔生风,节南往旁边轻轻一让,冷眼瞧那只冒失猪手落空,而她回头时姿态已畏缩,屈颈收肩往后退两步。
猪手的主人“惊鸿一瞥”,立时比节南退得还远,拉着他的同伴,吓拍心口,“妈呀,哪儿来的青面女鬼?”
但等他同伴看去,只见一道灰暗背影走进内廊去,就嘲笑他酒量太浅,几杯下肚就犯晕,错把男人当女人。
不过,别说这两名醉客,连周妈妈都差点将节南看着小子。可她到底眼辣,第二眼就瞧出这人陋色中的女容来,当下不再多疑,却对伍师傅缺席相当不满。
“真是岂有此理,收我五贯钱,师傅也不来一个,就派了你这瘦皮包骨的假小子。敢情瞧不起我春金楼,是么?”周妈妈四十出头,这行当再老也得卖俏,涂粉抹红,穿纱披绸,怎么都要留住那一抹妙丽的杏花色。
节南嘴角朝上抿了抿,很像恭敬的笑样子,“周妈妈莫恼,版画分绘画,雕画,印画,各司其职。两位师傅虽是雕画的好手,绘画却未必及得上我。”
周妈妈狐疑,“你是画师?”
节南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似是谦虚,“周妈妈,我既然已经来了,不如让我先绘了,免得耽误燕子姑娘见客。等师傅们雕出来,你若不满,再跟我家掌柜抱怨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