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发飙
周大娘瞪了周四一眼,然后看着陆清婉的时候眯起了笑脸:“婉婉啊,你便是一个人耕不来田,你也可以把它租了出去。要是你爹还在,定是看不得你这样糟蹋他的地。都是自家兄弟,你跟你大伯说一声,他还会不帮你一把?”
“你几个堂兄也有一把力气,没得个地儿耕,有劲儿也没处使不是?要是你把地租给了你几个堂兄,岂不是美事?你爹的田也不会流到外人的手里,还白白吃租子,跟地主似的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陆清婉听了周大娘的美话,心里都要冷笑起来了。
说得好听,凭她的性子,田要是落到了她手里,怕是有去无回。每年交个几百斤的大米就打发人去了。当年她出嫁之时,手里攥着地契,她这个大伯娘也是这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
陆家的东西,都是留给石头的。你若是不放心,不如把田租给了我们。每年的租子都给了石头,这样岂不是美事?结果呢……
陆清石到了周大一家,二十亩地也没有换来安稳的日子,每天干的活比以前更多了。吃的怕是连猪都不如,以前是瘦,后来是骨头都显出来了。若不是后来徐凌争气了,她腰杆也硬了。敲打了他们一番,否则他们岂肯安安分分地对待陆清石?
“就是这个理,婉侄女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地要是卖给了别人,指不定你爹会多气。做熟不做生,不如就把地卖给你四叔吧。”周四娘凑过来把周大挤了下去,大声地说。
陆清婉沉默不语,周大周四两家吵了起来,一看便知这两家人心不齐,来之前也没有通好气。谁都想占便宜,周大想一分不花地把田给划拉了去,周四却想得远些,没有地契心里不安。
总归都是想占便宜的,反而没有想到这个地,侄女到底卖不卖给他们。
周大周四吵得厉害,陆家的邻里间也不是没有想买地的,听着周家的在大声谈论价钱,也闻风也聚了过来。
陆清婉看着自家门前的人越来越多,唇上多了一抹笑。她清咳了一下,先打断了两家人的争吵。
“我今儿寻思着是想卖地的。四叔你说你准备了多少银子买地,清婉方才没听清楚。”
周四叔说是准备了二十两,实则手头紧,凑不出个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侄女卖吗?”他小声地说。
“二十两银子买二十亩田,还是良田,四叔你打的好算盘。”陆清婉提高了声音说,一脸的正色,多了几分威严,丝毫没有被说动的模样。
“一亩荒田都要价一两银子了,何况是肥厚的良田?啧啧啧,这周四心够大的。”
“二两一亩都嫌亏。”
徐州地形以山地为多,土地价格不便宜。山上开垦出的旱地倒是不贵,几百文足以买下一亩。但是陆家的这二十亩全是水田,而且土质肥沃松软,陆老爹料理这块地的时候没少花心思。别人一亩收五百斤的粮食,他往往能多收个百来斤。便是卖了一亩三两银子都不嫌贵。
何况是区区一两银子。
周四被众人火辣的目光盯着,看向侄女的眼神也不喜起来了。
“婉侄女,自家人的事情,关起门来说便成了。你这样开着门让大伙都来是几个意思?”
陆清婉看着周四叔贪婪无厌的眼神,俨然把将这二十亩田卖给他们兄弟俩,视为理所应当的事情。他只是在不高兴自家的这个侄女把外人也引了来。
“你呢,大伯娘,你能出多少?侄女不租田,要么只卖,实在是被逼得紧了,手头无钱使。”
“大娘……也出个一两银子一亩。你能卖多少,大娘就要多少。”
“一两银子是不成了,二两银子倒是可以……”
陆清婉还没有说完,周大家的就嚎起来了:“婉婉啊,都是穷亲戚,谁没个困难。一下子要拿出个四十两,谁家出手能那么阔绰。大娘苦苦哀求你把地租了出去,你也不愿。难道你想把你爹爹辛辛苦苦传下来的地卖给旁人吗?你几个堂兄都分不到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婉婉你是眼睁睁看着你堂兄饿死吗?”
“可不是这个理,你爹去了,也是我们几家一起帮衬着的。这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说到这里,陆清婉抹了一把脸,一副为难的模样:“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周字不是?大娘四娘,今天不是我要逼死你们,是你们要逼死我啊!”
她面对如狼似虎的长辈,柔软的身躯仿佛不堪重负。
“我们陆家自问半分不欠你们的。爹他人宽厚,不爱同你们计较。当初他跟着贵人的时候,没少帮扶你们。大伯腿脚不好使,讨了大伯娘你的礼钱是我爹出的,你的大女嫁人是我爹给添的嫁妆,当初她在娘家受了气,也是我爹让人给她撑腰的。你娘家跟别人争地争不过人,也是我爹给你摆平了的。四叔你也扪心自问,你对不对得住我爹?你一家住的房屋是我爹捎钱回来给盖的,五间大的瓦房,花了六两银子,村里就数你头一份。你的儿子娶媳我爹给了十两的贺礼。”
她面露悲愤,但是却仍勉强着冷静地说:“结果呢?他落魄了回乡,你们一个两个各扫门前雪。当初我娘病得连粥都咽不下,我爹爹一个大男人硬是跪下,向你们开口借钱,一个铜板你们都不愿出,我爹整颗心都凉了。他走了之后,你们倒是一个两个都上门来了。大伯娘,你们一家已经分去了我爹五亩的田,一分没花,这块田你如今使着可还顺手?四叔,你也莫要说什么几家人一起帮衬的话。当初你分走我手里五亩田的时候,分明说过每年要分粮食给我们姐弟俩。如今呢?田里的稻谷早就收完了,一粒米都未见你送来给我姐弟俩。你就是这样帮衬的?当初便该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没得这样欺负我们这样的孤儿幼子的。”
陆清婉看着这两个长辈,掷地有声地说:“我爹爹见了你们,才真是要寒心!”
她眼睛逡巡了一轮目光变了味的村里乡亲,从怀里掏出一沓纸,那是陆老爹给兄弟两个借钱的时候,他们哄着给写下的借条。她清脆的声音一张张地念过。
“永德九年,周顺发借弟陆永一贯又800文购置农具,来日手头宽裕必归还。永德九年冬腊月,周顺喜借兄陆永三贯又100文买粮下锅,永德十一年周顺喜借陆永六两整银,盖新房……永德十一年夏七月初周顺发借陆永二贯又300文,作长子束脩、永德十一年周顺发借陆永三贯又800文作长女,添置嫁妆费用……”
陆清婉足足念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把陆老爹攒着的借条念完。周大和周四家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她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我说错了,面对你们这样的长辈,便是白纸黑字写了个清清楚楚也没用!有些人,分明眼清心却盲,这些用良心写下的东西偏偏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