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不间断有嫔妃过来,早晨请安,午后也有只是过来略坐坐、说说话儿的。虽看了有豫王和长公主在便不多留,但来来去去,三个人没怎么说上话。
所以陆质在永宁宫待了半下午,其实到这会儿才得闲,太后便留了他晚饭。
长公主家里对元青郡主格外重视,听说专门请了宫里退出去的老嬷嬷在深闺教养着。到今年十四岁,这才是第二回露面。
元青未着宫装,上身是一件樱色弹墨蝶纹罗纱对襟,下头的暗花软缎留仙裙也是樱色。穿着这一身来见太后,既显得亲热,也合春日的活泼,还不会过于跳脱。
她端坐在太后身边,被太后亲热的拉着手,表情谦和,答话也句句中规中矩,不露错处。
之前陆质进去给太后和固伦请过安后,她一边口称见过豫王殿下,一边要起身行礼,被陆质摆手拦下了:“郡主坐罢,咱们原是表亲,不必如此多礼。”
太后命人给陆质设座,道:“这孩子跟你一样,骨子里便有嫡系的血,懂礼节知分寸,讨人喜欢的很。”
她冲固伦道:“今日一见,我竟舍不得了,快留下给了哀家罢,哀家定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固伦大笑,道:“难为母后不嫌弃,便替女儿收了这前世的业障去。”
确实是这样,太后喜欢元青喜欢的很,一天下来夸了无数次。对着固伦笑眯眯的,夸她养了个好女儿。
固伦也笑,道:“元英听了要醋,要来问个明白,缘何外祖母这样偏爱二丫头。”
“她也是极好的。”太后笑道:“前儿哀家好像听着这么一耳朵,说大丫头是有动静了?到底怎么样?”
固伦贵气的脸上全是喜色,拿帕子掩了掩嘴道:“四个月了,前面月份小,太医不敢明说,也才刚确定了几日。”
固伦的大女儿嫁的是驸马姐姐的大儿子,亲上加亲,小两口过的合乐,两家来往也愈发亲密。
当时陆质进去一看见固伦和元青郡主,便知自己来错了。只怕这只是太后和固伦的意思,连皇帝也暂时被她们两人瞒了过去。
他略坐了坐,两次要走,都被太后轻飘飘盖了过去。转而拉着他的手,脸上慈祥满满,看着他眼下微青很是心疼:“皇帝在国事上费心,便少不得短了心思在你们身上。大理寺是个诘磨人的地方,上回我已敲打过你宫里的大嬷嬷,不叫她们懒惰,可你自己也要爱惜着自己的身体些。”
陆质道:“不算什么,孙儿也不过为父皇分得指甲盖大点忧,如此若还要叫苦,那才真叫娇气了。”
听了这话,太后长叹一口气,道:“要是孙辈各个如你们几个一样懂事贴心,哀家也不必为皇帝担心了。”
陆质没接这话,固伦脸上倒是覆上一层寒冰,道:“不求他们比得上这质儿,只求生在皇家,别做出些偷鸡摸狗吃里扒外的腌臜事,便是万幸!”
陆声在固伦的庆生宴上被抓了现行,虽丢脸的是他自己,但到底搅了固伦的场子。
高门贵妇凑做一对,谈论起此事来,嘴里便少不得要把“固伦”两个字翻来覆去滚几遍。
太后也是想起了陆声,脸色同样不好。
当年皇帝渐渐站稳脚跟之后,她便真的只在后宫颐养天年,从不插手前朝的事,连后宫争分也管的少。
这些年来,即便对熙佳诸多不满,但看在她没有大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当年宫里的皇子一个接一个的夭折,实在危机皇室血脉时,太后才出来立梁子。
只是她一问责,皇帝打头不是彻查此事,而是对皇后问责。电光火石间夺了文后凤印,紧接着前朝便来了一场洗牌。待众人回过神来,已是文后拖着病体产下陆质不多久便去了,文家大受打击,朝堂和后宫仿佛重归平静的局面。
总之所有人都忘了追寻皇子死因——文后之死已够偿还,谁还敢不知死活重提旧事。
皇帝雷霆发作,把一桩天怒人怨的事拖成了不必提起的旧事。
因为这个,太后心里一直有些愧疚。只是她回避惯了,不愿意在党派之争上与皇帝生了嫌隙,那太不值,所以经年倏忽而过,大皇子和陆质便默默无闻的大了。
此时她拉着陆质的手,心里却挺自得。不论是哪个姓的女人生的儿子,最后总归是他们陆家的血脉,小时候怎么样,现在不是好好的在孝敬她和皇帝吗?
太后心中百转千回,开口却是:“小六做了错事,怕是你嫂嫂心里也不舒坦,你得空也该去看看。”
固伦打心眼里瞧不上多氏满身铜臭的样子,连带着瞧不上熙佳和陆声。太子轮不到她来瞧不上,但如若非要固伦品评一二,她只有两个字:“老实。”
一个平头百姓老实是很好的。但皇子不能让人想起他来便只想到老实二字,太子更不能。
“女儿晓得。”固伦道:“但是听闻贵妃娘娘闭门谢客许久,女儿去了,怕也要吃闭门羹。”
皇帝一直对后宫不甚热衷,这些年来,虽选秀不停歇,但更多的,只是一种合祖宗法制的做法。因而熙佳可以说是宠冠后宫将近二十几年,再有心计,也有些飘了。
这次陆声被皇帝丝毫不留情面的处罚,熙佳事后去求过皇帝,没想到皇帝竟一条缝不肯露。熙佳恼了,竟开始称病,不侍寝了。
固伦把熙佳不侍寝说成“谢客”,太后又爱又恨道:“真真你这张嘴,是得饶人处追着人跑。”
固伦低头摆弄指甲,道:“是皇弟肯惯她,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