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撇了撇嘴,“我一时不知道,到底该说是你蠢,还是我蠢。”他压低声音,喃喃,“蠢到自己招惹你。”
温朔道:“剑鞘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释家讲因果。道门听自然。我的剑一直没有鞘,一时兴起,给它求了个不错的归宿,也算是一种命中注定的天成。”
“你的话——我听不懂。”
“你是初生牛犊,日后有机缘,就会懂了。”
“你说话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头。”
“嗯,差不多。”
“你这么老了?完全看不出来。”
“修道之人的岁月和寻常人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寻常人一生百年,自然病老。而我恐怕不会老死、病死,会死在某个我也预料不到的瞬间,被仇敌杀死。”
“你有很多仇敌?”
“很多。”
“那你肯定够坏的。”
“或许。”
“你写了那么久,在写什么?”
“给师妹写信。”
“心上人?”
“不是。”
“一封信要写那么久?”
“我们很久没见了。有很多话要告诉她。道盟里,没什么人和我说话。”
“我对道士没什么好印象。来竹贤乡之前的路上,我和阿娘遇上一个,骗我们的钱,不是好东西。乡里也有几个道士,一个个高扬着头,翻着眼皮盯着我,却不和我说话。道盟里的道士也是这样端着架子,不乐意搭理人?”
“也不是。也有特别能说会道的。比如我师弟。”
“那你还说没有人和你说话?”
“他也不在。我们离得很近。但不常见面。”
“为什么?”
“因为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条不能回头的线,某个时刻,那些线会交织,相遇、相逢,并肩、并剑,可等到那些际会的事件尘埃落定,不同的线再次分开,奔赴下一程山海。不过好在,不管相隔多远,我们都在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行。
“哦。”
“嗯,你就理解为——我们都不是少年人了,不能率性而为,任凭个人喜恶,想留在哪里就留在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我们各自的位置上,事情不能被停下来等待,很多事要我们处理。两三天要已经是很长的逃离时间了,
“哦。”
“就是——我们很忙。”
“哦哦哦哦哦!”沈黛懂了。
随着时光推移,沈黛的一套衣袍从内到外湿透了。算了,他认怂。蝎子精的事情作罢。能为他所用的妖邪多不胜数,而他的小命儿只有一条。火星子不能烧起来,否则,惹火上自己身。
沈黛下定决心舍弃无脸小孩。他站起来,走到窗户看不到的地方,紧紧贴着屋子的墙壁,低下头,再抬起来,瞳孔已消失,眼底一片灰暗。
“咔哒”一声——
窗户是上下开制,从下面被推开一条缝,橙黄色的烛光漏出来。
沈黛吓了一跳,眼底的灰暗迅速缩回去。
被顶起的窗户缝隙里伸出修长的雪白的手,手里捏着一颗桂圆大小的金珠子,温朔道:“我想起来,竹林乡大概没有票庄。我身上只有这一颗。给你。”
沈黛就躲在窗户边,像四脚朝天的壁虎贴在墙上,支支吾吾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