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黝黑宁静的永夜,在西天,在那灿陀寺之侧,蓝袍灼灼的公子屹立如碑。苍合钢韧,血气不灭,仿似仍在断断续续地哽咽。
“来了。”
他俯下身躯,从脚下的水洼里掬起一片残魂,小心翼翼地揣在胸前贴身的中衣里。那淡淡无波的语气,那嘴角微勾,浅浅的笑意刹那间绽放,绚烂有如早春的细雨白梨。
风起云涌,天空骤变,天际闪过一抹白亮,“哐啷”一声,一条闪电便冲着他劈头盖脸而来。转眼,大地龟裂了,裂口在不断拉伸。“轰隆……哐啷……”满天的火树银花崩射开来,锋利又灼热。
“嗯……”一声闷哼,殷红的血便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缪儿,回来吗?我在等你。”同样的话,同样的生死瞬间他已问了好些次,却从未换来一声回答。
云发已经焦枯,蓝衫蓝袍皆已褴褛,灼灼公子转眼便破落的全身焦烂,辨不出个模样来。
百年又百年。
他已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的雷劈电灼之劫。
天地震荡,大地仍旧持续下沉着,转瞬又一个惊雷。
“嘭!”
团团的浓烟升腾,一双雷霆之手瞬间便将他打入地裂之渊,然后坠落,再坠落……
“呼,呼……”罡风肆虐。
尔后,慢慢地,天空愤怒渐消,连着大地也逐步安静下来。风,悄悄的,软软的,龟裂的土地开始缝合。
雷霆之劫,不是生,便是死。
只是,生,是她的生,是白沚缪束的生。死,是他的死,是九天云华的死。
是的,这是天下最大的秘辛,是他的痛是他的伤,是他亲手破了她的三魂六破,却将元神和仅剩的残魂迅速集于手里的苍合之中。
可是,残魂难聚,纵使历经万难聚集齐全,她复活了,可她的命还是震荡六界的九尾银狐之命。命笺天书的预言,各界的揣测惶恐,七尾红狐的豺狼之心……她仍旧会无路可走,仍旧无命而活。
所以,他来了。来到了释迦摩尼的佛瑞西天,跪在佛前五百年,只为佛主能为他的缪儿逆天改命。
命理天定,若是改命便是逆天而行。佛主慈悲,不赞同也不阻挠,只将白沚缪束的残魂浸于那灿陀寺外的一汪常年不枯的水洼之中,任其日日听取佛之梵音,吸收祥瑞清灵之气,然后顺其自然。而助她重生改命的九天公子云华则要日日为她的残魂输送灵力,并且承受着来自天理的愤怒苛责————雷霆之劫。
雷霆之劫即雷劈电灼之苦,一次两次,对于九天最威凌善战的公子云华来说压根儿便不算个事儿,可若是没完没了,并且一次比一次更加凶猛残烈,那便要另当别论了。
这一次,便是如此。老天不仅要他遭受雷劈电灼之痛,还要将他打入地底深渊之中,果真是不给他和他的缪儿一丝希望,一条活路吗?
坠落,还是坠落……
天之高,地之厚,却不知这地到底有多厚?
坠落之中,他的头晕乎乎的,肢体也灼痛得无法动惮。冥冥之中仿佛两个声音正在激烈地争论个不休。
一个说:“死便死吧,死了也好,死了便不再受这相思分离之苦,死了便能和缪儿处到一块儿去了。”
一个说:“若是死了,缪儿便真正的魂飞魄散,再无生还的可能,这世间便再没有那个狡黠又懵懂,肆意又纯净的缪儿了。”
不,纵使是死也是有分别的。
此刻,缪儿若死,便是无。云华若死,便是今生终结,再等轮回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