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疯疯癫癫的大笑,露出那满嘴的黄牙,后槽牙上的陈年牙结石都能看得见,他问陈氏:“美人你对我紧追不舍,你是爱上我了吗?”说完放肆大笑。
陈氏不顾乞丐的疯言疯语,只哭诉着王生被厉鬼所杀求他救命的事。
乞丐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你死了丈夫生活无着落,再找一个就是了!天下男人这么多,你随便找一个都可以做你的丈夫,何必一定要去救活那个死人!”
陈氏不为所动,依旧苦苦哀求。
乞丐奇道:“你这个婆娘好生奇怪!你死活求我救你那死鬼丈夫的命,难道我是阎王吗?能掌人生死?”说罢,举起手中的打狗棍就劈头盖脸的往陈氏身上打去,陈氏不躲不避,只咬紧牙跪在地上,任由疯乞丐打骂。
集市上的人见这里有热闹看,都渐渐聚集起来,围了个里三层内三层。
乞丐打累了,放下打狗棍,坐在地上休息,他喉咙里咔咔响了几声,接着吐出一口黄绿色的浓痰在手上把玩,他托着这团浓痰对陈氏说道:“你把它吃了!”
陈氏见到那团黄绿浓痰,散发出一阵阵恶臭,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她面色紫涨,强忍住那股恶心的感觉,不让自己吐出来。她很想就这么离去,但一想到道士的嘱咐,还是强忍着恶心,心一横,接过浓痰闭眼吞下!
浓痰刚一滑入喉咙,只觉得它硬得像是一团老棉絮,陈氏直着脖子用力往下咽,只觉得那团东西在一节节往下顺,直到胸间就不再动了。
乞丐见陈氏咽下了浓痰,拍掌大笑道:“哈哈哈,美人果然爱上我了!”说完就从地上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氏见乞丐要走,急忙从地上起来,远远的跟在乞丐身后,眼见着乞丐进了一座庙,陈氏急忙追进去,哪知乞丐却已不见,陈氏急急忙忙的找遍了庙宇的内内外外,却到处也找不到乞丐的身影,陈氏只好含恨而归。
回到家中的陈氏,一方面哀叹丈夫死状凄惨,另一方面,又羞愧于自己吞食乞丐的浓痰,羞愤交加,陈氏仰天大哭,丈夫没救活,自己还蒙受了如此大辱!陈氏觉得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想随丈夫一起去了算了。
王生死状可怖,到现在还没有人去收尸。陈氏自己亲自去收殓丈夫的尸首,而王家人只敢远远的观望,没一个人敢靠近帮忙的。
陈氏边哭边整理丈夫的尸首,将流得满地都是是内脏和肠子捡拾起来塞进王生的腹腔,陈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已经哭哑了,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欲呕,之前吃下的那口乞丐的浓痰一直停在胸间,现在却往上翻涌,陈氏来不及转头,那东西已经冲出陈氏的嘴巴,直直落进了王生的胸腔!
陈氏大惊!可别让那口浓痰污了丈夫的尸首!定睛一看,原来那出来的并不浓痰,而是一颗人心!此刻,这颗心正在胸膛里突突跳跃,一股热气从心脏那里蒸腾而出。
陈氏大为惊异,忙用双手将王生被剖开的胸腹合拢,使劲全力让缝隙关上,直到陈氏的胳膊已经酸了,陈氏才稍稍泄了点力,就见那热气氤氲从王生胸腹的缝隙中透出来,陈氏急忙将衣服撕开成条状,将王生的胸腹紧紧的捆扎起来!
做完这些,陈氏已是满头大汗,浑身酸软乏力,陈氏顾不上休息,用手温柔的抚摸丈夫的尸身,感觉到原来冰凉的尸体渐渐有了温度,陈氏大喜,忙将床榻上原先脏污的被褥换掉,重新取来新的被衾,给丈夫体贴的盖上。
半夜十分,陈氏不放心,来到丈夫床边,伸手一探鼻子,王生已经有微弱的鼻息了!
天亮时,王生居然醒了!他完全活了过来,王生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做了场长长的梦,只觉得肚子在隐隐作痛。”撩起衣服一看,只见原先被剖开的胸腹那里已经结上了如铜钱厚的疤,过了一段时间,疤掉了,王生完全好了。
***
“师傅,这个故事说完了吗?”
“说完了。”
“哎!”小徒弟重重一叹。
“徒儿何故叹息?”
“师傅,这个陈娘子好傻。她丈夫并不在意她,她何必为了救丈夫去忍受那么多侮辱?后来,她丈夫会不会嫌弃她吃了别人的唾沫?”
异史山人感叹道:“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为妄。然爱人之色而渔之,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哀哉!”
小徒弟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渐渐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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