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烨的离开不仅仅是感情的崩塌,也是钟远航对人生失去控制的耻辱标志。他从来就明白什么东西能够掌握,什么东西应该放弃,也一直都理智又有效地控制了自己的人生。除了张烨。
此时钟远航如果不用忙碌来麻木自己,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会堕入失控的深渊。
人心难测,他能控制的,也只有永不背叛的金钱和没有生命的物件。
钟远航的通知书到得比较早,很按时,也很没有悬念,他提前了上课时间,赶着邮政关门之前到了取件的窗口,但却没有拿到自己的红信封,工作人员说已经有家长来把通知书拿走了。
“出示了身份证,还签了字,你要不跟家里打电话确定一下?”柜台的职员把签字本拿给钟远航看,表情满不在意。
那时候小县城邮政的职员并不很严格按规章办事,况且让家长帮忙拿通知书的孩子也不在少数。
钟远航看着表格上爷爷龙飞凤舞的签名,并不惊讶,他把本子退还给职员。
“那我哥哥的通知书来了吗?”钟远航问。
“还有个哥哥?我记得来那个人只拿了一份儿走啊?”职员看了看签字本确认,“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张烨,弓长张,火华烨。”钟远航说。
“你家里姓钟,你哥哥姓张?”职员看着签字本上的姓名,面露怀疑。
“我爸妈离婚了,我跟妈妈姓,我哥跟爸爸姓。”钟远航面不改色。
“那这谁能确定?而且你一个小孩儿,不能把别人的给你。”职员这时候倒是振振有词。
钟远航实在没忍住,当着职员的面不屑地笑了两声,“那你是怎么确定姓钟就一定是我家里人的?我的通知书你也没给我本人啊?”
钟远航这样子,实在不像刚从高中出来的老实孩子,他一声芒刺都抖着竖起来,痞里痞气,明摆着要找茬。
“哎你想干嘛啊?”职员面上不减气势,心里倒也紧张起来,她确实没照章办事,如果面前这个小孩儿要投诉,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行了,不投诉你,”钟远航轻笑一下,突然像不气了,逗蚂蚱似的,“那你好歹帮我查查有没有叫‘张烨’的通知书来吧,要是来了我让我哥自己过来领就是了。”
职员这才松了口气,不知不觉被钟远航绕了进去,帮他在电脑上查了邮件。
“没有啊?会不会是寄到学校去了?哎你们兄弟俩一个跟爸一个跟妈吧?不然怎么通知书都不寄一块儿啊?”职员问钟远航。
“是啊,”钟远航垂眼看着面前一小块儿地,那上面有一片污渍,“本来打算跟我哥一起出去读书的,他倒是放心不下他爸了。”
说完,钟远航不听那职员的唏嘘,转身离开了邮政。
自己的通知书被爷爷抢先一步拿走了,而张烨的通知书还没有来。
钟远航并不知道自己问张烨的通知书到底是想干什么,偷窥他的未来?还是担心他的现在?也许也只是不甘心,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钟远航残酷地自嘲。
刚刚到家楼下,钟远航就看见爷爷的车停在门口,秘书大叔站在车旁边。
钟远航礼貌地对他点头,“周叔好。”
秘书脸上带着同情地笑,也点头对钟远航示意,“回去吧,钟局已经上去了。”
钟远航明白了,他在楼栋门口停留了一瞬,深呼吸一口气,迈腿往里走。
“小航!”身后的秘书突然出声喊。
钟远航转头看他。
“高考成绩很好,祝贺你,”秘书跟了领导很多年,也算是看着钟远航长大的,“以后……都会好的,你要加油。”
钟远航没想到,第一句来自长辈的肯定和鼓励,他居然是从爷爷的秘书口中听到的。
“谢谢周叔,我知道了。”钟远航笑了笑,转身走进楼道的阴影里,消失在夏季的阳光边缘。
一打开家门,钟远航眼前一阵花,被铺天盖地甩了一脸轻飘飘的纸片。
纸片边缘锋利,割破了他脸颊上一点皮。
“你怎么想的?!”爷爷将通知书直接摔在了刚刚回家的孙子脸上。
钟远航蹲下,把地上的一片片纸片捡起来,头也不抬地对爷爷说,“私拆他人的信件,是违法犯罪行为。”
“怎么?你还要去告我这个老头子不成?”爷爷怒气冲冲地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