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同者几乎已无悬念,王锡琛开口道:“大哥行动不便,便依旧由我随母亲同往吧。”
老太太点了头,并道:“将贞仪也带上,她还未曾去过外祖家呢。”
这话却叫王锡琛意外,杨瑾娘一时露出惊异之色,这一去还不知数年内能不能回来,贞仪已到议亲的年纪了,老太太向来明事理知轻重的,按说不该……
待人散去后,老太太独留下了二儿媳说话——贞仪不比当初跟去吉林时那样年幼了,她既要再次带走这孩子,便理应要安好做母亲的心。
老太太先说了些蜀中董家的近况:“……董家人丁兴旺,小辈们或读书,或与西域异邦做些买卖,干什么营生的都有,家中便也轻易不会悉数垮下。西面远离中原及江南之地,虽说不比金陵繁华兴盛,胜在随性自在些,没这样多的管束……”
至此,老太太说出了自己的考量:“贞仪如今已不适宜在金陵议亲了……”
杨瑾娘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太太的用意。
老太太话中的这句“不适宜”,叫杨瑾娘听出了好几重意思来……一来,王家不比从前,加之被许多人看好的王介今年又未能中举,贞仪的亲事选择实在不多,很难挑出合心意的人家。
再者,贞仪自吉林回来后,杨瑾娘也隐约知晓些议论,很多人私下道她女儿沾染上了吉林的粗蛮气……杨瑾娘又慌乱又气愤,不知如何是好。
这种境况下,贞仪择婿,在做母亲的看来,难免是要“吃亏”的。
而贞仪的性情作风确实有别于寻常闺阁汉女,杨瑾娘也很担心女儿嫁人后的处境。
她想到的,老太太显然也已经想到了……此番带贞仪去蜀中,也是存了替贞仪择亲事的用意。
听老太太的意思,或要从自家侄儿择起,听说蜀中女子多可以当家做主,若能在董家选出一个如意儿郎,一生富贵自在,又有老太太这重亲眷关系托着底,做母亲的自然是乐见的!
杨瑾娘忽然朝着老太太跪了下去,含泪道:“儿媳这一生实在无用,总是糊涂不明,也跟不上这世道……既不是一个好母亲,也不是一个好媳妇……幸得母亲您这般宽宏大量明事理,又事事替儿媳操心……”
“劳母亲这样费心,儿媳便将贞儿今后之事托付给母亲您做主了!”
“……”
偷听——不,旁听婆媳二人谈话的橘子不禁思索——所以贞仪就要嫁去四川了吗?听说那里的猫都是生啃辣椒的,作为第一要紧陪嫁的它,是不是也要提前学着吃辣了?否则到时候被四川的猫看不起怎么办?
贞仪不知橘子的想法,也不知祖母和母亲的这场谈话,此刻正在说着故事哄妹妹睡觉。
回头之后,杨瑾娘也未有多提什么,只是反复叮嘱女儿要侍奉好老太太。
动身之期定在来年正月末,冰化透了才好赶路。
在那之前,贞仪每日陪着母亲,照料妹妹,珍视着母女姊妹间相处的时光。
这便也导致了待贞仪动身时,不舍阿姐出门的静仪大哭不止,抱着阿姐不肯撒手。
没有哪个小女孩幼时会不喜欢身边那个总是衣裙干净清香又无所不知的大姐姐,就算自家没有这样的姐姐,也要选了邻家的姐姐来喜欢。
因为有很多喜欢,才有这很多不舍。
贞仪这次未再拍着妹妹大哭的嘴巴打哇哇,她耐心哄了又哄,做下许多约定,拉勾都拉了四五次,才算终于将妹妹哄好。
哄好妹妹后,贞仪又与母亲和家人们作别,复才登车。
分明已是春日里,白露时节早已过去,贞仪坐进车内的一瞬,眼前却霎时间腾起了一层白露般的水汽,白茫茫的水汽凝结如露珠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