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雕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雷旗军营的深夜漆黑如墨,凛冽寒风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子,刮割着将士们的皮肤,让人不寒而栗。在这片奚落的大笑声中,醉酒的将士慢慢起身,拎着酒坛,摇摇晃晃往老吴几人走了过来。他身后的一群将士笑着等着在看热闹,只见他有些蛮横的直接拔出了老吴腰间的佩刀,细细打量了一番,挑衅戏谑说道。“老吴,我看你要不现在就去磨磨刀,这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你就用你的刀,好好给兄弟们切点肉吧!”老吴看着他这副带着醉意张狂的样子,身边几人脸上的笑意瞬间都消退了些,老吴嘴里嚼着肉,慢慢接过他手中的刀,看着他笑着说道。“不知将军,今晚想吃熟肉还是想吃生肉啊?”“那这熟肉怎么吃?生肉怎么吃?”“这熟肉嘛,自然就是锅里炖的那些。生肉嘛,便需要现宰了…”“是吗?那你现在就去给本将军现宰一只羊来!”“将军,这羊都已经宰完了,今晚怕是没有了…”随着“啪嗒”一声,这醉酒的将军很是生气的直接把酒坛摔在了地上,狠狠推了老吴一把。“我不管!本将军今晚就要吃生肉!你若不把生肉弄来,本将军就宰了你们!”突然空中绽开了一支细小黄亮的烟火,老吴看着面前叫嚣的将军,依然笑着说道。“将军,今晚生的羊肉实在没了,你看现杀的人肉行不行?”“你说什么?”话音刚落,只见老吴手中的长刀已然穿透了面前这位醉酒将军的腹部,温热的鲜血顺着从他身后探出头的冰凉刀锋流了下来,滴落在了地上…被这瞬间袭来的剧烈疼痛冲走了醉意,将军口吐鲜血,盯着面前依然笑着在啃羊腿的老吴,极为惊悚有气无力的质问道。“你…敢杀我?是…要…造反吗?”老吴顺手扔掉了手中的羊腿,抹了抹嘴,笑着回答道。“呵呵,将军,你不是想吃生肉吗?我看你这身肉就新鲜着呢,你看,我这刀它不用磨,一直都锋利着呢。”老吴快速抽出了手中的刀,将军应声倒地,很快鲜血湿润了他身下的那片土地…老吴不屑看着他那死不瞑目的模样,直狠狠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只趴在崔平脚边摇尾乞怜的狗罢了,平时除了狗仗人势就是喝花酒玩女人,只平白污了这南周国雷旗军的名头,那崔平他又算个什么东西,竟也配和宁王殿下相提并论?”刚才还在瞧热闹的一群士兵都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惊住了…跟在老吴身边的几个火头军直接扔掉了手中的酒坛,直接利落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刀,径直朝着这群半醉的士兵走去了。众人那满腔的醉意在这扑面而来的杀意面前,瞬间溃散逃窜…老吴举着手中染血的长刀,冲着众人大声喊道。“定安侯崔平数年恶行累累,当年他为铲除异己,于群啸林中大肆屠戮坑杀南周国将士,今日起雷旗军将重回宁王殿下麾下!你们若是愿意跟随我一起效忠殿下,从此过往之事一笔勾销,以后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若是有谁不愿意,那就先来问问我手中的刀!若今后谁胆敢生出异心,他就是你们所有人的下场!”众士兵看着面前几位火头军的长刀围着自己,又看到自己的首领都这般死在了老吴的刀下,出于恐慌惊惧,都纷纷丢掉了手中的刀,急忙随声附和。“我等愿追随宁王殿下!”就这样,宁王旧部人马提前约定以空中烟花为号,在雷旗军营之中,陆续开展了一番倒戈血洗的行动。在私军的助力之下,很快控制住了局面,死伤人数也比上官炎冥和宁王殿下预料的要少些。定安侯大帐之中,四五个身着铠甲的副将尸体横在了地上,皆是死于从背后一刀割喉…一道道鲜血溅在了一旁悬挂的舆图上,直接染红了一面素白大帐…几个手上脸上染血的年轻将士,以暗杀了自己副将的诚意,作为效忠宁王殿下的投名状,进而直接补齐了雷旗军营各路身死副将的空缺。就这样,在这个毫无征兆的夜晚,突然雷旗军营一阵喧嚣四起,很快在天亮之前又恢复了平静。终于时隔数年,那支曾一度让东陵国头疼惧怕的南周雷旗军,终于又回到了宁王殿下的手里!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如此正式拉开了同京都对峙的序幕,正式敲响了宁王重返京都的声声战鼓!半个月后,一支三万私军的队伍离开了雷旗军营,秘密乔装从西北出关,同嘉懿帝姬的璟州大军形成合围之势,一路将那霸占据守天虞山的游牧部落大雍蓝俞尽数驱除到了西越边境。按照之前林阔在峤南谷和端王明羽商定的计划,终于帮助西越国君成功解决了这个让他一直头疼的难题麻烦。,!西越国君同意退兵,端王明羽按照之前答应林阔的条件,拔营北上,从此率领西越大军驻守天虞山。终于,峤南谷这片曾经热闹的疆土,数十年后,终于又回到了南周国,如此嘉懿帝姬也可告慰季衡将军的在天之灵了。对于南周朝堂和千万百姓来说,西越端王从峤南谷撤军足以称得上是件举国欢腾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可正当各州百姓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之时,京都满城正是白帷横飘,一片肃穆哀凄之色。南周国,太子薨!那晚京都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一夜,将这南周国的一方天地,安静化作了厚重雪白,仿佛有意想帮一些人掩去内心过于伤痛的悲戚。郭皇后在白鹤书院那个大雪纷纷的寒夜里,她围在精致的瑞兽铜炉旁,给太子轻声讲着故事,她从牛郎织女讲到沉香救母…直到太子的眼睛变得发沉,直到双睫垂落双目紧闭…直到她的孩子沉默安静到不能再给予她任何回应…她开始感受着太子殿下瘦弱的身体渐渐失去温热,开始变得冰冷…她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像是被人给生生剜了去,可她依然用那温暖昂贵的貂裘紧紧抱着太子,抱着自己年幼可怜的孩子,始终不肯放手…她悲伤到从一开始隐忍压抑无法发出声音,直到最后彻底崩溃的嚎啕大哭…那晚,这位南周国年轻丧子的皇后娘娘,她的哭声响彻了整个白鹤书院…第二天,哭了整整一夜的郭皇后,直接下令杀光了白鹤书院的所有人,包括太医护卫,内侍宫女,上百人一夜之间尽数消失,为太子殿下陪葬。七日后,太子殿下的丧葬之礼严格按照南周国皇家礼制操办,皇帝皇后送太子入了皇陵。回宫的路上,皇帝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一身白锦青竹素袍过分哀恸却甚是平静的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琛儿一去,朕也很伤心,只是他与你我缘尽于此,皇后已然在那白鹤书院发了一场疯,便也该学着释怀保重身子,也别过分伤心了。只是南周国太子之位不可无主空悬,皇后当年因为生下琛儿伤了身子,朕也会顾着中书令大人的体面,过些时日,朕打算将荣妃之子过继于你,到时朕在文德殿百官面前会立珞儿为新的南周国太子,荣妃无显赫家世,想来她也不会反对,你依然是这南周国最有权势的皇后,你觉得如何?”“很好!臣妾都依陛下!”“朕心甚慰,皇后很是贤良淑德!”郭皇后嘴角泛起一丝冷漠凉薄的笑意,陛下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以示赞赏。数日后,文德殿上,君臣齐聚,一时议论纷纷。主要还是为着两件事,一是西越突然撤军,二是册立新的南周国太子。陛下看着下面乌泱泱的大臣,说道。“近来多事之秋,刚才已然商定了东宫太子册立一事,那对于西越端王明羽突然撤军,不知众位爱卿怎么看?中书令大人先说说吧。”“回陛下,老臣以为,这西越突然撤军有些蹊跷,想那嘉懿帝姬据守璟州多年都未逼退那位端王殿下,如今正逢这寒冬腊月时节,两军尚未开战,西越怎么会突然放弃驻守了数十年的峤南谷,选择退军了呢?莫不是这背后有更大的阴谋?”“嗯,中书令大人的怀疑倒是也有些道理…不过嘉懿帝姬从璟州发来的奏请折子上已经说明白了,说这端王明羽突然接到了楚国国君的诏令,让他撤出了峤南谷,带兵去驻守天虞山,还说近来西越南境附近这流寇盗匪横行,帝姬前段时日还派兵在那西南地界追击缴获了一队企图越境的贼寇…”“陛下,如此说来,臣看这端王明羽怕是不得已才带军撤出了峤南谷,这或许正说明现在西越军兵力布控有些紧张掣肘,不如就派嘉懿帝姬即刻率领璟州大军乘胜进攻西越国,如此或许还可攻下西越几座城池,一旦得以拓展我南周国的疆土范围,那在陛下手里便可彻底扬我南周国威,陛下必然是功垂千古啊!”陛下听到郭瀚可以让自己建功立业的提议,随即露出了一抹有些动心的笑意,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嗯,关于中书令的提议,朕倒觉得颇有些道理…”宋相和文远侯列站在郭瀚身后,听到郭瀚的提议,他们彼此偷偷对视了一眼,他们俩当然知道这郭瀚在打什么算盘。郭瀚看似在为南周国考量,无非是因为如今端王明羽突然撤兵,这璟州瞬间变得安稳了下来,他实在担心嘉懿帝姬手中的七万大军没了掣肘挟制,会对他年后所谋之事产生变故,便想着哄骗陛下于这寒冬腊月赶快派嘉懿帝姬领兵攻打西越,以此支开璟州大军。两国一旦开战,没有半年时间怕是也打不出什么结果,便想将嘉懿帝姬一直耗在边境,到时外患不除,她便无暇分身顾及内忧了,对于他郭瀚而言,一旦没了嘉懿帝姬这个威胁,他想年后于京都称帝当然要更为顺利些。,!何况那战场无情,他当然恨不得挑动嘉懿帝姬和端王明羽对峙,他当然知道那位端王殿下战场上杀伐的厉害手段,到时冰天雪地,一旦帝姬带领璟州军困在西越,那帝姬最终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好说。哼,他中书令当真是好毒的算计!文远侯又悄悄看了宋相一眼,他文远侯今天打算在陛下面前试着据理力争一番。“陛下,关于攻打西越一事,老臣有些拙见…”“哦?文远侯今天难得啊,竟肯主动开口说话了,那你说说吧,你有哪些看法?”“回陛下,老臣以为此时派嘉懿帝姬率军进攻西越或许有些不合时宜。我素来听闻那位端王殿下战场用兵很是狡诈多变,想当年季衡将军那般明珠人物都折在了他的手里,他端王殿下在那峤南谷与帝姬对峙了数十年,一直都攻不下璟州城,老臣在想,这端王明羽在这寒冬腊月山路如此崎岖难行之时,突然拔营北上撤出了峤南谷,他会不会是故意为之来迷惑陛下迷惑南周国的呢?”宋裕嘴角闪过一丝狡猾,轻轻偷笑了下,急忙也站了出来,补充帮腔说道。“嗯…文远侯的意思莫不是,他端王明羽这是在以退为进故布疑阵?这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侯爷是怀疑,他是想故意诱我南周国派嘉懿帝姬出兵北上进攻西越国,好在他们西越国境内伏击璟州数万大军,如此再趁着璟州守备薄弱之时,顺势反攻拿下璟州城…”“宋相所言不错,我正是有此顾虑,很是顾念我南周疆土安危,这才急忙同陛下言说拙见…所谓兵不厌诈,端王明羽向来用兵诡谲,陛下,我们不得不防啊…”“嗯,文远侯和宋相说的颇有道理…朕刚才也正是有此顾虑啊…”中书令看着一旁的文远侯,冷笑一声,漫不经心说道。“我看文远侯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吧!那端王明羽率军北上驻扎在天虞山,天虞山距离峤南谷不算近,冬季道路难行,少说也要走上五六日的路程,近来那西越境内屡屡大雪,他选择在这种暴雪天气艰难行军,难不成他这个权势富贵的王爷,是故意受这份罪,做出一份假象给我们南周国看的?”“诶,中书令大人许是忽略了一点,这位端王殿下论起出身是富贵权势,可他毕竟也是在那战场上厮杀多年的将军,而且我听说,他虽生性风流,但却从无京都贵胄养尊处优的软弱温润之气,像他这样一个杀伐狠厉之人,他为了吐出这口数十年攻不下璟州城的怨气,老臣觉得他定然是能甘心咽下这份苦的。何况他对西越山川地势了如指掌,这许是故布疑阵提前埋伏好了呢。”“我看文远侯实在是多虑了!陛下,老臣以为若是此时不尽快派兵攻打西越国,一旦等这端王明羽守住了天虞山,待西越国缓过这口气,等他日兵强马壮之时,怕是我们就很难有机会了…”镇国大将军滕昊急忙站出来,帮助中书令游说起了陛下。“陛下,臣是赞同中书令大人的提议的,根据臣多年领兵打仗的经验,臣以为西越国现在定然是兵力吃紧,那国君才舍得让端王殿下弃了峤南谷的,此时可派嘉懿帝姬率军攻打西越,若陛下担忧璟州防备空虚,臣可从附近几州抽调兵力驻扎在璟州,如此可防西越反攻偷袭。”陛下听到滕昊的提议,突然眼前一亮,他晃动着手指了指滕昊,说道。“嗯,不错,大将军的话听起来倒是颇为稳妥可行,不知大将军打算怎样抽调兵力驻扎在璟州啊?”眼看陛下今天极有可能要同意中书令攻打西越的提议了,就在文远侯和宋相突然感到一阵忧心之时,一向沉默寡言的兵部尚书高诚突然站了出来,进谏道。“陛下,臣觉得,滕大将军想抽调邻近几州兵力去驻扎璟州并不可行。一来呢,这将士派去璟州深谷之中,极有可能水土不服容易生病。二来呢,一旦其他几州兵力调动,那这数万大军驻扎璟州的军饷又该如何解决?若是由原来各州从地方衙门收入之中进行供应,怕是各州府衙都不会乐意的,毕竟要让他们勒紧自己的裤腰带,饿着肚子,省吃俭用为他人供三餐做衣衫,很容易引起几州动乱,一旦贼寇肆意横行,怕是半个南周国都会动荡,到时涌入京都的流民怕是要比现在多上十倍都不止啊。我想,或许,滕大将军早有法子解决这笔军饷了,又能有多余的金银补贴其他几州用作借兵之资,如此,此计倒还算得上稳妥可行…”滕昊看着高诚一番老谋深算之下,突然又把矛头对准了自己,他偷看了陛下一眼,好像陛下眼神之中,似乎真的想从自己身上诈出这笔银子,急忙嗤笑遮掩说道。“哼,高大人这是在同滕某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有法子来解决如此一笔巨额军饷?”“哎,既然滕大将军都没法子来解决这笔军饷,如今国库空虚吃紧,若陛下真的想派兵攻打西越,怕是只能烦劳中书令大人来想办法筹措这笔军饷了…”“嗯,高尚书所言极是,这军饷之事确实麻烦…对啊,既然中书令大人提议朕攻打西越,那大人是否有好的法子来解决这笔军饷呢?”“陛下,老臣…”此刻,自个挖坑自个埋,中书令大人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进退两难。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半岭松风半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