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如听到张少飞对得如此绝妙,出言不凡,内心大吃一惊。本想让张少飞在华清长老与众人面前出洋相,结果却是适得其反,他也只好在嘴边“嗯”了一声,没趣地离开了磨房。
一天,张少飞到佛堂去听华清长老讲经。
佛堂里几百位和尚静坐在地上,侧耳谛听。
华清长老在讲坛上盘腿打坐,讲述着《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金刚经》里的这句话,意思是用不拘束的心,去做一切事情。亦即高兴时,不为高兴所拘束;悲哀时,亦不为悲哀所局限。”《金刚经》里又说,‘应生无所住心’,‘住’这个字是心停在某处,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的意思,住是产生迷惑的根本原因……”
张少飞静静地听,干涸的心田像遇着甘霖般受到滋润。这“一切存在的东西都离不开心”的“见性成佛”的道理,成了张少飞今后在慧林中大力弘法的金科玉律。
当张少飞听完佛经,走出佛堂,迎面碰到了一个新来的和尚。
这和尚,长得虎背熊腰,阔口大脸,一颗长毛黑痣长在左面颊。啊,这人既是陌生,又是面熟。
张少飞蹙眉思索了一下,终于想出来了,就上前施了一个礼:“请问师兄,你可是河北沧州的陈惠明?”
那和尚眨着铜铃般的眼睛:“我俗姓陈名唤烈,我初来乍到,你怎么会认识我?”
“我们多年前曾在邱县见过面。”张少飞接着讲起当年“比武”的事来。
陈惠明听了,恍然大悟,用手拍着光脑袋,咧开大嘴:“咳,你看我这个莽夫,连你也认不出来。”
“这也不能全怪你。世事茫茫似逝水,人生几见月当头。这些年来,你和我在各方面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张少飞向他说道。
陈惠明用手拍了拍张少飞肩膀:“想不到在东禅寺内碰到你。”
“这叫做‘有缘千里能相会’!”张少飞接着问起他在邱县分手后的情况。
“浮生若梦呀!”陈惠明先叹息了一下,随后讲起离别后的人生征途。
陈惠明在邱县“比武”后,北上投军。他武艺超群,冲锋陷阵总是一马当先,每当鸣金收兵时,他的大关刀已卷了刃,染满了敌人的淋漓鲜血。一次救驾有功,他被擢升为四品大将军。但是陈惠明为人豪爽,性烈如火,不久便被同僚排挤打击,他觉得官场不是久留之地,又觉得自己杀孽太重,就在北方出家,削发为僧,法名就叫惠明。后闻蕲州东禅寺的华清长老道行高深,便只身南下,来到东禅寺,企望得到华清长老的真传。
张少飞听到往昔的陈惠明——今日的惠明的讲述,更唏嘘世道险恶,人生艰辛。
两人畅叙一番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
这惠明一到东禅寺,二师兄法如见他那副不怒而威的样子,讲话又是大大咧咧的。略为摸底,知道他怀有绝世武功。
黯熟世道,工于心计的法如知道,他日要登上慧祖宝座,一定要网罗一批羽翼,这位武艺高强、头脑简单的赳赳武夫正是最好的人选之一。
按照东禅寺的寺规,新进寺的和尚,一定要先干挑水、打柴、舂米、磨粉等活。
而这个惠明一进寺,法如就向华清长老进言:“现在山河扳荡,盗贼蜂起.保护寺院安全,免遭强徒洗劫,至为重要。这个惠明,原是四品大将军,曾在刀丛剑树、锋镝硝烟之中纵横驰骋,如果让他干些杂活,实是明珠暗投,浪费人才。不如让他充当护寺武僧的领班,于东禅寺更有好处。”
华清长老听法如讲来,条条是理,点头答允了。
法如随即找到惠明,脸上堆着笑容:“所有新来入寺的,按寺规都要干三年的粗重苦活。你当然也不能例外。”
惠明将僧袍的衣袖往上一捋,豪爽地:“那我就去干吧。”
法如摆手:“不,不。”
惠明眨着不解的眼睛:“怎么啦?”
法如笑了笑:“昔日伯乐相得千里马。我法如是个识才之士,不会让你空怀本领,屈就低位的。我已禀明长老,以后你就当护寺武僧的领班吧!”
“多谢二师兄提携。”惠明双手抱拳,弯腰打揖,他虽遁入空门,仍残留着江湖的豪情侠气。
法如拍着他的肩膀:“我这是慧眼识英才,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好心。"
惠明用手将胸口拍得“咚、咚”响,信誓旦旦:“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他日即使结草衔环,我也会报效二师兄你的。”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个惠明,以后成了法如的得力助手。
……
山里的蒲公英一度花开花散。溪边的山茶花开了又谢。
华清长老方丈室窗外,菩提树粗大躯干上又添了几个老疙瘩,使它更加显得苍虬了。
华清长老来到这东禅寺已几十年了,他逐渐感到自己年事已高,力不从心了。要使禅林源远流长,要使慧教发扬光大,就必须在众门徒中挑选一名弟子,授以衣钵,成为慧教的法嗣传人。而这名弟子,必须是六根清净、德行超著,又能精通佛理慧机。故此,华清长老平日就经常深人僧房瓦舍,与弟子们交谈,暗中观察他们的品行德性,又借意出一些难题来考核。
太阳,在高空射下无数烤人的热箭,大地像一个大火盆。
低矮的瓦顶僧房里更是热浪炙人。
僧房里,和尚们使劲地摇着蒲葵扇,也没法使燥热的身躯增添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