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一个黄昏,残阳如血,晚霞将大地抹得一片绛红。
卢行瑫将晒干的稻谷收好后,在家门前的皂角树下,坐在一张竹椅上,一边用烂葵扇扇风纳凉,一边眺望远处逶迤起伏的龙山。
忽然,头顶传来了大小雀鸟的叫声,抬头望去,见到树上有只晚归的母鸟,正叼着一条小虫,飞回窝里喂养着嗷嗷待哺的几只小鸟。有一只小鸟抢到食物后,唧唧大叫,兴奋无比。
触景生情!
卢行瑫真想不到,自己一生为人正直,多行善事,但为什么竟是苍天弄人,妻子额上的皱纹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多而深了,但却一直未能怀上身孕。
“夫君,你怎么啦?”卢行瑫这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低头望去,发问的是他的妻子李氏。
卢行瑫连连摇头否认:“没……没什么……”
李氏一语戳穿:“夫君,你别欺骗我了。你有不解的心事,你的眼角流下泪了。”
卢行瑫用手抹了抹眼角,才知道上面早已有泪液,只好叹了一声:“唉!”
李氏的口气满是歉意:“夫君,没有子嗣,作为一个男人.是格外心烦意乱的。我嫁与你这么多年,却没有替你生下一男半女,每每想到这一点,我的心不但感到内疚,而且是在作痛。”
卢行瑫安慰道:“夫人,这事怎能怪你一人呢?我也有一份责任嘛。”
李氏的牙齿咬着嘴唇,良久,才启齿道:“夫君,我……”
卢行瑫见李氏欲言又止,“我什么呢?”
李氏:“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卢行瑫一听,来了兴趣,伸长了颈脖,追问道:“什么办法?”
李氏:“你将我休掉另娶吧,我对此决不会有半点怨言。”
卢行瑫嗔了她一眼:“看你,讲到哪里去了。你嫁给我这个罪臣,已让你吃了不少的苦,我的心里总是感到对不起你。你怎么反而讲出这样的话来呢?”
李氏感动得眼含泪花,鼻子一酸:“如果你不休我,那么,你就再纳一个妾吧。或许她会替你生儿育女的。”
卢行瑫把脸一沉:“夫人,别再胡思乱想了。今生我与你既然成为夫妻,就要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李氏见卢行瑫发怒,再也不敢多言了。卢行瑫遭奸臣罢官不算,还被贬到岭南这个荒凉之地来僻居,真是羞愧难当,愈想愈窝囊。他才华横溢,青年得志,这些年来他一心一意想报效朝廷,造福百姓,做个名标青史的人物。可是官场上的祸变竟使他的心态也发生改变,他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冤案有朝一日沉冤得雪,重返朝廷,报效国家;一方面想膝下有个儿子,享受天伦之乐。
而卢行瑫日夜盼望的二件事,却一事未成。特别是拜托在朝中为官的同窗文龙探听自己的冤案一事,杳无音信,久而久之,便把希望转到早生儿子这件事上来。但是,日盼日夜盼,盼了这么多年仍然未见夫人怀孕,这对年过四旬的卢行瑫来说,能不急吗?尤其那个年代,男人们都把传宗接代视为自己的责任,都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作为一个男人,上不能光宗耀祖,下不能延续香烟,那可是非常羞愧的事。所以,卢行瑫亲自画了一幅送子观音像供奉家中,还请了一本《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让夫人读诵。因为《普门品》上说,“若有女人,设欲求男,礼拜供养观世音菩萨,便生福德智慧之男,设欲求女,便生端正有相之女”。所以,夫妻俩是天天跪拜,虔诚读经,把盼儿的迫切希望都寄托在观世音菩萨身上了。
您可别说,如今不知是观世音菩萨慈悲显灵了,还是卢行瑫子星高照,在一个夏夜,李氏做了一个异常奇特的梦:在梦中,见到一朵七彩祥云从天空飘落庭院,在云雾缭绕之中,生长出一棵参天菩提树,丹顶白鹤,绕树而飞,树下百花竞放,香气氤氲。
李氏一觉醒来,觉得喉咙处有酸水涌起,低头将酸水吐了一地。随后,感到肚子里有东西在躁动,似是妊娠之感觉,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晨早起来,李氏将这件奇特的事情告诉了卢行瑫。
卢行瑫半信半疑,喃喃地说:“世间会有这样的奇事?”
不久,李氏的肚子逐渐隆了起来,并觉得有胎儿不时在蹬踢她的肚皮。
卢行瑫一看,非常高兴,急忙请了邻村一位老郎中为夫人诊脉。老郎中按住李氏的脉搏仔细切判了一会儿,捋须大笑:“卢老弟,老朽先给你道喜了,尊夫人是酸梅报春,身怀六甲,老弟家中要添贵子了!”
“什么?”卢行瑫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老郎中之言他又是听得清清楚楚。
卢行瑫站在一旁张着大嘴,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老郎中,一言不发,他都乐傻了。
李氏虽然也是高兴,听说自己怀孕了,能不高兴吗?可是她总比丈夫镇定,总不至于乐呆了。她心里高兴,手上行动,急忙包了个红包,谢过这位老郎中。
老郎中得银走后,卢行瑫喜得手舞足蹈,眉开眼笑,犹如孩提一般。
这卢行瑫都乐蒙了,生男生女他夫人哪有决定权?他还以为他夫人说了算,高兴得语无伦次,头脑不清醒。一会感激苍天,一会感激观世音菩萨,再一会儿又感激他的祖先,都不知道他到底该感激谁了。
卢行瑫喜出望外,急不可耐,屋里屋外直徘徊,很想做事,可又啥事都做不来。
李氏一看,“咭咭”笑着说,“夫君,你年过四旬才有子兆,自然欣喜异常,可夫君别忘了保重身体,控制情绪。”一句话提醒了他,他这才勉强使自己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