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九年,冬。
整个皇宫张灯结彩。大明是以孝治天下。虽然万历帝对李太后多有不满,可他还是下旨,命朝廷内外为太后庆寿。
慈宁宫中。寿宴已经开始。文武百官、藩属国使者们,纷纷给李太后献上了寿礼。贺六亦在饮宴的官员当中。
李太后喝了两杯酒,对身边的万历帝说:“皇上,哀家身体不适,先回后殿歇息片刻。你也来,哀家有几句话要对皇上说。”
万历帝搀着李太后,来到慈宁宫后殿。
李太后坐到凤椅上,手里边掐着一串佛珠,边问:“皇上,你准备什么时候册封洛儿为太子?”
万历帝愕然。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母后会如此直截了当的抛出这个尖锐的问题。
思索片刻后,万历帝答道:“母后,洛儿始终是宫女所生。”
皇长子的生母恭妃,当初只是一个宫女。因被万历帝酒后宠幸,怀上龙种,才受封为妃。
李太后怒视着万历帝,说出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皇上,你别忘了,你也是宫女所生!”
李太后说的是事实。当初,她也只是裕王府的宫女出身。后来裕王对她一见钟情,才将她收为王府侧妃。
万历帝站起身:“母后,儿臣与您,似乎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说完,万历帝转身退出后殿,径直出了慈宁宫。
李太后吩咐已经调回京城的王安:“去,把贺六叫进后殿里来。”
贺六进到后殿之中。
李太后屏退王安,凝视着贺六:“贺六,你老了。老的让哀家认不出了。”
贺六苦笑一声:“太后,老臣已是七十一岁的风烛残年了。运气好,能再活个三两年。运气不好,说不定哪天一觉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李太后道:“贺六,你替两位先皇、皇上、哀家办了一辈子的事。你这一生,不容易啊。”
贺六拱手道:“启禀太后,鞠躬尽瘁,尽忠报国,是做臣子的本分。”
李太后话锋一转:“贺六,哀家此生最后一次命你办一件差事。”
贺六问:“什么差事?”
李太后拖着病躯,挣扎着站起身:“哀家让你想个法子,让皇上废掉淑德院里那个姓郑的小贱人!废掉朱常洵的皇子位!让皇长子朱常洛,成为太子的惟一候选者!”
贺六直截了当的说道:“太后,老臣做不到。老臣劝太后打消这个念头。”
李太后怒道:“贺六,你曾替哀家除过严嵩父子,斗过高拱。如今,你却不听哀家的号令了么?”
贺六跪倒叩首:“太后,国本之争,不是老臣一个家奴该参与的。老臣只能保证,如果有人陷害皇长子、恭妃,老臣一定会挺身而出,为他们洗脱冤屈。至于栽赃皇三子及其生母郑贵妃,老臣万万做不到。”
李太后坐到凤椅上:“贺六,你让哀家很失望。”
贺六道:“太后,老臣已是风烛残年,须发皆白,精力有限。老臣此生,或许只能再为朝廷办一件事:那就是帮助大明的那些忠臣良将,击败倭奴。办完这件事,老臣死也能瞑目了。”
李太后叹息一声:“哀家听说了,世忠在宁波死于倭奴之手。这人世间最大的悲哀,无非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人世间最大的恨,莫过于杀子之恨。你要用余生所有的精力对付倭奴,既是为了报国仇,也是为了报家仇。其实,是哀家害了世忠啊!当年世忠中了举人,是哀家授意冯保,让他拟了一道旨,将世忠召入锦衣卫的。哀家本来是想,让世忠在锦衣卫中多多历练,将来能接你的位子。哪曾想,那身飞鱼服,却害得他丢了性命。”
不得不说,刘守有跟张鲸当初设下的借刀杀人计很成功。朝野内外,包括贺六,都认为贺世忠是倭奴所害。
贺六叩首道:“太后,这或许是老臣最后一次见您了!老臣会在家中日日祈求上天,保佑太后先福永享,长命百岁的。”
李太后叹息道:“唉,罢了,老六,你退下吧。”
一天后,贺府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