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星星也会来玻璃花房。
她脸上的憔悴神情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她眼睛明亮,嘴角常常带着笑。
她的手上戴着同款的素银戒指。
“这就是我们新婚那天,嘉年捡回来的发财树枝吗?”见我被摆在花架上最显眼的位置,她好奇地问花匠。
“果然能带来财运呢,他的公司现在发展越来越好了。”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叶片,带起一阵战栗。我沉默地望向她,心下五味杂陈。
我想,许嘉年暗恋了她那么多年,如今总算如愿以偿了。心里闪过淡淡的缺憾,但没有了旁的感觉。
以前,看到他无望地爱着星星,我会感同身受地心痛;会顾影自怜,觉得自己卑微;更多的还是他不爱我的撕心裂肺。
可能是因为已经死过一次,我对许嘉年那种浓烈的感情已经完全消弭不见,只剩下平淡如水的缺憾感。
花匠在旁边回答:“是呢,许先生是重情义的,连养了多年的发财树都舍不得扔掉,对太太您就更没话说了。”
想到许嘉年,星星的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说起来很奇怪,可能万物有灵吧。”她拿起小喷壶,往我的叶片上洒水。
“我们办完婚礼之后,有一只鸽子衔着发财树的枝条,飞到了嘉年肩膀上,一直站着不走。”
原来是鸽子。
我被送到垃圾回收站那一天,是我和鸽子第一次见面。但他居然愿意为我这个陌生人两肋插刀,真的很讲义气了。
“鸽子飞进来寓意是家庭和睦,这是祥兆啊。”花匠很有打工人的自觉,不遗余力地吹捧给她发工资的当家女主人。
“最神奇的是,嘉年一眼就认出了这只鸽子。”
“嘉年说,这只鸽子经常在他的办公室的窗外徘徊。它通身雪白,尾巴上却有一簇灰色的毛,他不会认错的。”
我心中一惊。
难怪鸽子见我的第一眼,就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许嘉年。因为他从许嘉年窗外经过时,总能看见我久久地注视着他。
可惜那时候,我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只能装下一个许嘉年,窗外的风,温暖的太阳,还有停滞在窗外的鸽子都被我忽略了。
“但当时,血把鸽子的羽毛都浸湿了。为了飞到我们身边,它撞破了窗户,也把脖子撞断了。”
何至于此呢,我只不过是旁经他人生的一树过客。
“他是在嘉年的手心里死去的,嘉年说,鸽子临死前,眼神很哀伤,轻轻啄着他的手,有一滴眼泪落到了他的手心。”
我的心弦震动。
不对!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问许嘉年,为什么他愿意无望地守护着星星,哪怕她的爱情里始终没有他的姓名。
许嘉年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叫做《夜莺与玫瑰》。
学生想送一朵鲜红的玫瑰花,来博得恋人的芳心。
但当时寒冬凛冽,他只能找到白玫瑰。
于是,暗恋他的夜莺将一根刺扎进自己的胸膛,鲜血将玫瑰染成娇艳欲滴的颜色,而夜莺在对学生的单相思中结束了生命。
只要学生如愿以偿就好了,夜莺不在意那根贯穿身体的荆棘。
我们都以为自己是夜莺,是单相思中不被爱的最后一环。
许嘉年追逐着星星,却不被星星知道;我追逐着许嘉年,鸽子又追逐着我。
我们都擅长为了爱而牺牲,却从来没有想过回头看一看身后追逐自己的人。
我的眼泪落了下来,心像被挖空了一块。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许嘉年坐在窗前读书。
“你问我爱你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他字字朗润,鸽子站在窗台上听,我轻轻地摇着叶子,陶醉其间。
我们都以为,这就是我们爱情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