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经本身不懂经济,不事生产,家中还有婢女仆妇随从等等要养,大户之家的日常开支尚且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更何况是顾家这样的公卿世族,既要维持体面,又要锦衣玉食,自然很难坚持多久,期间顾经还曾抱怨小焦氏吝啬,将管家权jiāo到许氏手中,结果却是三个月后,顾经想吃一顿烤鸭,都被告知账上已经没钱了。
不得已,管家权最后又回到小焦氏手中,上有公婆赡养,丈夫孩子要照料,甚至下面还有个未成亲的小叔子,小焦氏左支右绌,异常艰难。
如今的顾家一落千丈,早已不是当日能
与严、程两家齐名的三大世家之一了,分家之后更不值一提,然而它的地位又十分微妙,因为顾香生的缘故,人们每每提及她,忍不住就会将目光放在顾家身上,两者相隔何止千里,彼此再无瓜葛,却偏偏又是血缘至亲。
顾香生在邵州辅佐徐澈。
顾香生随同邵州军民归顺齐国。
顾香生受封济宁伯。
顾香生嫁给齐国皇子。
一桩桩消息传来,顾家人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顾经不止一次在家中bào跳如雷,痛骂顾香生,认为若非是她,顾家的名声断然不止于此。
不过小焦氏注意到,近来随着齐人大军南下,越来越接近京城,伴随着魏国形势一日比一日糟糕,顾经这样的话说得也越来越少了。
顾经见她沉吟不语,只当她被这个消息吓坏了,还反过来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了,王令说这次齐国主帅是鲁巍,此人素有仁厚名声,就算潭州难逃此劫,想来也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更何况……”
他没有再说下去,小焦氏却听出里头的弦外之意。
更何况香生嫁给夏侯渝,怎么说也是皇子妃了,看在这个关系的份上,齐人想必不会太过为难顾家的。
小焦氏就问:朝廷可有什么消息,陛下那边呢?”
顾凌摇摇头:我现在都没有在朝为官了,哪里来的消息,也就只能偶尔从王令那边打听了。昨日我听父亲的语气,像是想让我写信给鲁巍,让他看在四娘的份上,到时候放我们顾家一马。”
小焦氏忍不住提高声音:信已经写了?”
顾凌皱眉:没有,你那么大声作甚,吓我一跳!”
小焦氏:阿翁可真是糊涂!且不说两军jiāo战,私通信件,能不能到齐人手里另当别论,若被朝廷发现,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扣下来,咱们都百口莫辩了!四娘身在齐国,陛下没有迁怒我们,已然是天大造化,这时候顾家正该低调谨慎,最好让陛下忘了我们存在才是,阿翁居然还反倒主动去撩拨陛下的底线,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顾凌苦笑:我知道,这些道理我都懂,我昨日也劝了父亲了,他却说四娘欠了顾家那么多,为顾家做点事,是她的本分。你别急,我已经让府中下人留意了,若有信件流出,必然会报到我这里来的,我也不会让父亲gān这种糊涂事!”
小焦氏这才稍稍平一口气,嘴角露出讥讽的弧度:照我说,四娘哪里欠顾家了?当年先帝赐婚,她便嫁了,这桩婚姻为顾家挣来了多少荣华富贵,没有她,顾家早就没落了,哪里还等得到今日,这些阿翁怎么不说?后来陛下想降妻为妾,娶严家女儿,这事咱们改变不了,但本来也不该掺和,去伤四娘的心,结果呢,阿家居然亲自去当陛下的说客,劝四娘心甘情愿自降为妾!你说天底下有这样当亲娘的么?我若有了女儿,必然如珠如宝,宁可自己受过,也决不让她受半点委屈,阿家倒好,对亲生女儿也如此狠心,我还真是不敢苟同!”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父母到了妻子嘴里变得一文不名,顾凌还是有些不舒服:我爹娘也是为了顾家着想,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顾家没有派人去劝四娘,陛下一定会觉得我们也心怀不满的,再说后来四娘不是也没听么?”
小焦氏淡淡道:我若是四娘,易地而处,说不定我也要走,明媒正娶的妻子,转眼却成了妾室,你们男人有你们男人的天下胸怀,可难道女人就是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不成?四娘这一走,反倒走出一个锦绣灿烂来了,当年她若是留在魏国,甘愿为妾,今日又是个什么下场?阿翁怕是连个能写信求救的对象都没有了。”
顾凌投降:好好好,我说一句,你就说十句,我说不过你,吃饭,吃饭!”
小焦氏一人撑起家门,纵是手里能腾挪的钱再少,她也毫无怨言,顾凌看在眼里,心中对妻子也多了不少敬佩,成婚之初那些争吵别扭逐渐远去,没了卫氏或其他什么妾室横在中间,两人的感情反倒比从前更好些。在外人看来,顾凌似乎变得有些惧内”,然而若没有爱护珍惜作为前提,自然也谈不上畏惧了。
阿容捧着jī汤罐子进来,小焦氏亲手给顾凌舀上,顾凌见碗里还有个jī腿,便道:这个你吃,我喝汤便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