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兰城南城门出去往西走十二里,有一个静心庵,静静地隐在半山腰上。庵很小,只供了一尊观音像。一间佛室,三进的小院,四间厢房。庵后有一片菜园子,两棵果树。
庵里头住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尼姑,法号静缘。她独居在此,种菜、念经、敲钟、进城化缘,日子一成不变。庵小,香客自然不多。但静缘师太的看面相断凶吉解签卜卦的本事好,远近还颇有些名气。所以来庵里拜观音的少,请她去看相卜卦的倒不少。所以静缘也常到中兰或附近各县,化缘、卜卦。
安若晨离开兵营之时,她的丫头春晓正蹲在离南城门不远的一个集市里与挑菜进城做小买卖的大娘聊天。“只听说有两个大庙的,倒也去拜过了,只我东家这事着实头疼,当初可是许了愿要拜遍平南大小庙,这不,生怕漏了哪家。”
她这是第三次来这集市里打听了。
“城东郊的那个福缘寺去过没?”
“那家听说过,东家要去的。”春晓点点头,“大娘你还知道哪家?”
旁边一个卖鸡蛋的姑娘说:“我们村后那山里,有个静心庵,不过那太小了。很少有人去呢。”
“没关系,再小的庙庵里也有菩萨,这都拜了,方显诚心嘛。大姐,你与我说说,具体在哪儿?”春晓嘴甜,与大娘大姐一顿聊,买了好些鸡蛋和菜,这才返回将军府。
在春晓蹲在集市打听庙庵时,一位男子绕过静心庵,拐进了庵后的菜园子。菜园子边上石板铺了条小径,有块板子松了,边缘翘起,容易绊脚。男子走到那处,大步迈过去,显然对此相当熟悉。
静缘师太便在菜园子里,刚给菜浇了水,正蹲那除草。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未回,淡淡问:“这回是有何事?”
男子走到树下,似打量树上结的枣子,问道:“你可曾见过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逃家小姑娘,从中兰跑出来的,生得极漂亮,带着包袱,身上有些钱银首饰。”
静缘师太收拾着菜地,头也不抬,反问:“那是什么人?于南秦有好处?”
“细处没法与你说。你只说可曾见过便是,我得回去交差。”
“未曾见过。是官家小姐?要劫来交予南秦做人质?”
男子不答,又道:“你打听打听,她是十月十五那日离家的……”
静缘师太打断他:“若不知道她是何身份,我如何打听,打听到了又如何处置?”
“你知道规矩。”男子转头看向静缘师太,“该让你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总之城中我们已经找过了,没有。你与别处讲经卜卦化缘时看看,若是遇到了,勿打草惊蛇,告诉我。我来处置。要活的。”
静缘师太再没多问,只应了好。
男子丢过来一个钱袋,静缘师太探手接住了。她的手很瘦,手指修|长,指结有茧。
“上回的事干得很好,这是你的。”
静缘师太未打开袋子,只放入袖中,然后问:“我们说好了,这次仗打完,我便安心念经便好,可守信?”
男子道:“我与上面说过了。你先安心做事,莫想太多,省得招来麻烦。”
这话里,倒是威胁她了。静缘师太垂眼不动声色,男子又说了句:“记得吩咐你的事。还有,会有位姓安的姑娘来寻人,她是龙将军的管事,你便与她说说凶吉之事,让她悬悬心,记挂着你,信任你,愿与你打交道。”
“现在在边境的那位龙将军?”
“对。这管事姑娘很重要。你该明白如何做。将她稳住了,便留个记号与我便好。”
“好。”
男子走了。静缘师太将菜园子打理好,从后门进了庵里。在后院井边净了手。然后不急不缓地锁好了后院门,再打开了一道门上的锁,走进了侧院。
侧院里放的杂物,只一间小厢房,看起来也是放物什的。静缘师太在那厢房门上连敲了五下,很快门开了,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恭敬客气地站在门后,对她施礼:“师太。”
静缘师太进了屋,在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了,她唤道:“静儿,你坐下,我有话说。”
那唤作静儿的姑娘在床边坐下。静缘师太看了看她,道:“你可曾想起来什么了吗?”十月十五那日,她在中兰城南城门遇到这小姑娘,那时她正准备出城,这小姑娘过来悄悄拉了她的衣袖,对她轻声说了一句:“师太,请救救我。”
于是静缘带着她出了城。路上问她,她说她不记事了。只知道自己醒来时是在一处破屋子里,头很疼,外头两个她不认识的人在说话,说是要把她卖到妓馆里。她很害怕,便想逃。看到屋子里有个包袱,衣物似是她的,便背上从后窗跑了出来。她不记得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只慌不择路,意外跑到了城门处,无依无靠,看到静缘师太,便求她救命。
静缘收留了她,让她藏身在这侧院小房里,平日莫要外出,省得那些人找到她,又给她起名静儿。
静儿摇摇头:“仍是半点也想不起来,给师太添麻烦了。”
“无妨,你且住着便好。我这儿也不差一口饭的。”
静儿谢过。师太又道:“近来丢姑娘的人家倒也多,听说中兰城里有户安家,小姑娘也丢了。”
静儿慌忙低头:“真是可怜,望她与我这般遇上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