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一人乘舟路过汴河城,心有所感,故而下船欲在城中逗留一二。
上次两人一同光顾过的酒楼依旧生意火爆,迦叶好不容易才排到一个二楼临窗的位置。
方坐下身,就见一个小二跑过来,朝他殷勤笑道:“大师想要什么酒?咱们自家新酿了些花雕,酒性温和,正适合您这样的人饮。”
“不必……”迦叶话说到一半,忽然兴起,便改口道,“那就来一壶罢。”
店家服务周到,不一会儿酒便端了上来,迦叶斟了半盏对月浅酌。
汴河城汇聚九州四海的人,酒楼之中自是有形形色色的消息。
周围的人大多是在谈论如今逐渐频繁的魔祸,俱是抱怨或唏嘘,抑或单纯作为谈资,不见太多担忧,毕竟天塌下来自有那些个子高的顶着。
也有些在聊永不缺席的仙门八卦,迦叶听到最近出现最多的便是“天枢台”、“叛徒”、“重出”之类的字眼。
他对此并不上心,只是听他们谈到魔祸,又不由想到乌昙近日似是查到了魔气幕后之人的踪迹,也不知他进展如何了。
阿昙半月没有回信了,迦叶看着杯盏中倒映的月光,无意识地发呆,身边的喧闹声逐渐远去。
忽而一阵宛转悠扬的笛声闯入他的耳中,将迦叶的思绪拉回现实。
那声音似乎能叩击人心,让他心底泛起微澜,他被吸引着站起身来寻声而去。
迦叶随着笛声踏上顶楼,这才发现此处竟建着一个别致的小亭,凭栏俯瞰应该能看到悠悠汴河正从楼边流淌而过。
不过现下亭边栏杆处却坐着一个人,那人侧对着迦叶,正闭眼横笛吹奏,显然是沉浸在笛声之中了。
听到迦叶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那人才停了手上动作,转过头看向来人,眼底有一丝失望一闪即逝。
迦叶停下脚步,在看到对方容貌后不由轻轻抽了口气。
那是一位可称得上绝色的女子,五官艳丽而张扬,金钗云鬓,额间贴着绯色的花钿,与身上的绛色衣袍相呼应,让人想到风姿绰约的牡丹。
迦叶这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得脱俗又危险的人。
他意识到自己微微的失态,忙举起手中尚且拿着的酒杯朝眼前人告罪道:“姑娘恕罪,在下本在楼下饮酒,因无意中被姑娘笛声吸引,故而循声至此,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无妨,”那女子不以为意,反大方笑起来,“倒是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知音,是我该谢过大师识曲之意。”
“姑娘抬举了。”迦叶与女子对视,总觉对方的双眼似能摄人心魄,他忙偏开眼来,心中暗道自己莫不是有些醉了。
“非是我抬举,是大师自己心中有意,才会被我笛声吸引,”女子说着收了横笛,站起身朝迦叶走来,“毕竟这曲子是我为倾慕之人所作,可惜我在此等了一天,她却不肯来。”
迦叶的手猛地一抖,几滴酒水从杯中洒出,打湿了他的衣袖。
他慌忙抬头看向面前人,矢口否认道:“不……”
却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瞳:“看来我猜得不错,你也有思慕之人——他还不知道罢?”
迦叶忍不住后退一步,却无法撇开自己双眼,只得干涩地回道:“我没有……”
“诶——干嘛急着否认,”女子抬手抽走了迦叶汗湿的手中虚握着的酒盏,只见她屈指一弹,便有一滴酒自杯中升起,而后在迦叶面前幻化成一面水镜。
迦叶不知所措地看向那面镜子,女子带着蛊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人的心是无法说谎的,不如让我助你看清自己的心…看看你心中所系——”
迦叶瞳孔不断颤抖,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许是中了厉害的幻术,双眼却着了魔一般盯着镜中景象。
水镜中画面不断变换,最终定格在一个熟悉的场景。
明月高悬,树影婆娑,一人独坐树下,正低头细细擦拭着置于膝上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