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太虚坐在虞渊左下位,他摸着胡子细听下方之人的陈词,眉头渐渐锁起。
戒律长老最后道:“……综上,镜莲未能坚守道心而堕魔,后残杀凡人十五,按门规当罚入“辟邪诛圣”之阵,受神魂之刑,以平世人之愤。”
虞渊听罢挑了挑眉,余光似有似无地掠过右下方端正坐着的乌昙,而后高声朝堂内众人道:“诸位可有异议?”
堂中之人皆噤了声,低头表示默认。
虞渊眼光转过依旧坐得挺直的乌昙,眉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即便继续道:“如此,那便将其尸身拖下去,即刻行刑罢。”
有弟子立即要上前带走镜莲,此时却听得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且慢。”
众人扭头去看,只见乌昙起身对着上首的虞渊拜道:“弟子还有一事要禀报,镜莲堕魔之事尚有蹊跷之处,弟子在与其对战过程之中观察到,他体内的魔气是被有意植入的,绝非被侵染这么简单。”
有长老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乌昙冷声道,“镜莲堕魔是被人用魔气引导的结果,这股魔气是有人在操控,而不是修者自然堕魔产生。恐怕近年来各地发生的修者一夕之间突然坠魔之事也有不少是同种情况。”
“有人在刻意利用魔气引导修者堕魔,此事必须引起仙门百家的注意。”
“所以呢?”虞渊撑着头看向他。
“弟子恳请延后镜莲…受刑的时间,让弟子仔细调查他体内的魔气来源。”乌昙话一出口,四周又炸开了锅。
有人点头应和他的提议,也有人斥责他私心偏袒。
“玉蟾子口上说得好听,但你为何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是镜莲堕魔就发现了?”
“他人都没有这样的先例,为何到了你这里便要为了调查而延迟行刑时间?”
“焉知你是否是故意拖延时间,好将镜莲尸体窃走?”
此人话音方落便被乌昙冷眼瞪了回去,他讪讪闭口,再不发言。
太虚摸着胡子道:“此事确实严重,调查势在必行。”
虞渊满意地看着大多数人将质疑的矛头对准了乌昙,他等着众人吵得差不多了,才悠悠开口道:“玉蟾子你看呐,非是本座不通情达理,实是此例一开,世人诟病者甚多,你日|后更难以服众,本座也很为难啊。”
玉蟾子抬头与他对视,掩在袖中的拳头握紧又放开,力争道:“吾非是要神君为难,但他身上的魔气是关键线索……”
“既然如此,”一旁太虚开了口,“不若就在此取出他体内一丝魔气,这样即可继续追查,又不会耽误行刑,神君觉得如何?”
虞渊状似犹豫道:“取出魔气可是十分危险之事啊…万一过程中出了差错,便会使魔气侵染他人,本座不能让众人冒险……”
立刻有人接道:“那就请玉蟾子大人亲自取出镜莲体内魔气,再将他送去山脚‘辟邪诛圣’之阵罢。”
事到如今似乎只能如此,于是众人纷纷止了争论,堂中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乌昙身上。
乌昙静立片刻,低眉敛去眸中怒火,攥袖拱手道:“弟子明白。”
他一步步走到镜莲身边,蹲下身运使灵力自其体内慢慢取出一缕魔气,全程沉默着未发一言。
大堂中的人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一时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就这样看着乌昙将魔气附于一张灵符之上,而后抱起镜莲的身体走出了大堂。
“辟邪诛圣”之阵本体在长留山脚下的一处石台上,是外人唯一可以接触到的地方,为的便是在处置罪人时昭告天下,以显长留公正。
此阵乃是最先由杳冥君研制出,其佩刀“晦昼”上也布着一个缩小版的相同阵法,随本人驱使而发动。
今日阵法前也聚集了不少仙门弟子与看热闹来的凡人,乌昙抱着尸身来到时,他们不约而同自发让出一条道来,让玉蟾子通过。
乌昙踏着台阶登上放置阵法的石台,他曾经过这里无数回,目睹无数人葬身于此,却从未在此停留过片刻。
如今,他却要这里亲手送走自己的挚友。
乌昙站在阵法边缘低头看去,下面是一片黑色虚无,是真正吞噬一切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