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除了水君夫人尚沉浸在悲痛中,其余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了东海太子身上,少年纵然老成也不免慌了神色。
东海太子玄霖只有九千余岁,诚然只是个小小少年,虽通文识理却还未习术法,且极少上天,要说他能到天宫打散汐颜元神,天帝第一个不信,正欲说话却见东海水君垂下了头。
一大盆脏水泼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东海水君却只是看了儿子一眼,便垂下了头,微微颤动的袍带说明他心中有事。
而终于反应过来的水君夫人则是一把将儿子揽入怀中,摇头厉声道,“不可能,我的霖儿才多大,他是我生养的,怎么可能是什么转生之术……龙君你倒是说句话啊。”
任凭水君夫人牵着袍袖摇晃,东海水君只是垂头不语,这就很有问题了。
“水君可是想到了什么?”天帝问道。
面对天君问话,东海水君欲言又止。
钟离南风干笑一声,杖头乌龙盘旋而起吐出一个烟圈,看上去兴奋异常。
“既然水君不知从何说起,不如我来起个头,就从两万多年前的月湾湖说起如何?”
天师的话如同一根带着尖刺的钩子,钩出了东海水君心中隐藏多年的秘密。
顶着天帝灼灼的目光,水君道出了其中秘密。
大约两万多年前,东海水君与苍鸾一族的公主成亲,婚后偶有夫妇失和,便出外散心。路过一处凡世,其中有一处大湖甚好,水深而广阔,四周人烟阜盛,好一派尘世风光。水君沉浸于湖光水色之中,一时忘返,并结识了湖中的水神锦鲤仙子。
锦鲤仙子清纯貌美,东海水君风流倜傥,两人互生情愫,私定终身。在月湾湖相守数年之后,水君带锦鲤仙子回了东海,本欲给她一个侧妃的名分,不曾想在龙宫等着他的却是他的岳父与天界的一众仙君。只因东海与苍鸾的联姻,便是水族与羽族的联姻,关乎三界宁定不容撼动。
面对诸多的压力,水君妥协了,他本就不是情坚之人。
后来锦鲤仙子被送回月湾湖,但无人知她彼时已有身孕,三年之后锦鲤仙子生下一对双生子难产而死。
湖中水族按其生前所托,悄悄潜入东海将此事告知水君。水君派人将两个孩子接到东海,悄悄的养在深海之中。
过了不久,水君夫人生下一女,小公主一降生便神识微弱,过了几日便奄奄一息,夫人日夜悲痛,也卧病在床。水君带着小公主前往天宫找药王医治,谁知才出东海便没有了气息。
当时若将女儿夭折的消息告知夫人,只怕她承受不住这打击,于是水君便想了一个偷梁换柱的办法,一面安慰夫人说小公主已经送到下界仙山去医治了,需要百日方能神识健稳。
百日之后,水君从深海将锦鲤所生双生子中的女孩抱出来,送到了夫人面前。
才出生几日的婴儿,乍离百日,再抱回来已是个白嫩的龙女,夫人喜极而泣,怎会生疑?
至于双生子之中的男孩,资质甚弱,长到百岁尚不能化形,百年之后水君将他带入龙宫,只说是与一个侍女所生的私生子,夫人听闻那侍女已死,便无可奈何。
璃玥没有听东海水君的风流韵事,她也不需要听,太子无竟说出一母同胞的时候,她便转身离开了。
东海水君只有两子一女,钟离南风不可能是冲着年幼的玄霖而来,只可能是玄炽。
纵然这段时间她心里受到的冲击,已经超过了前面五万年的总和,多了的这一个一下子让她变得麻木,突然不知身在何处,但她的身法却是极快,一瞬间就回到了战神府。
军队都集结在天河之畔,战神府反倒空荡无人,她如一阵旋风卷入后殿厢房中,屋中空无一人。
玄炽养伤期间就住在此处,这些日战神府聚兵点将,他总是足不出户,为何今日却不在?环视屋内无任何外人闯入的痕迹,桌上放着一杯茶,是满的,微微冒着热气。
耳边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铜铃声,这是外人闯入的警报,只有铃声却没有触动五行封闸,说明来人是持有无禁令的金甲力士。
来的好快!璃玥只来的及将茶杯藏于手中,隐入墙角。
数十位金甲力士将后殿团团围住,带队之人竟是天帝身边的广目神君,如此阵仗惊动了整个战神府,仙官仙侍们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金甲力士将后殿搜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正当广目神君欲去复命时,璃玥上仙从外面回来了。
“神君带人来到我战神府,这是出了什么事?”
“上仙勿怪,属下也是奉命而为,前来寻找东海的玄炽殿下。”广目神君施礼道。他虽是天帝近卫,但编制上还是归战神府统辖,因此对璃玥上仙十分客气。
“看这阵仗,倒不像是寻找。”璃玥上仙冷笑道,“不知他又犯了什么事,竟劳动神君亲自来抓人。”
“属下实是不知,”这点广目神君没有说谎,天帝只是下达了命令,让他务必将玄炽抓获。“上仙可知玄炽殿下此刻在何处?”
“他不在房中?”璃玥上仙皱眉摇头道,“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他总是神神秘秘,也不肯见人,我也有几日没有见到他了。”
“如此,打扰了。”广目神君爽快的带人撤出了战神府,非是相信璃玥上仙说的话,谁都知道璃玥上仙跟玄炽的关系,问题是她若有心回护,谁又能奈她何?如今天界战事将起,只怕天帝也不愿得罪司战天神。左右南天门已经布控,人只要在天宫,有的是办法能抓到。
金甲力士尽退,战神府中一片寂静,小仙们依旧在角落里发抖,璃玥上仙缓步入殿,手中多了一杯清茶。
殿门一闭,璃玥立刻将茶水泼洒在地,水渍在晶石地面上渐渐汇成两个字,勿寻。
璃玥松了一口气,但心里明白,有些很重要的东西改变了,她的心里有一块地方好像空了,又好像填满了看不见的东西,压的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