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苏一低头,整个人如烟雾散去,铁木黎一掌劈空,半空中几缕青丝飘飘摇摇。铁木黎颇感意外,咦了一声,身形急转,“青螭剑”从左削来,他右手一挑,叮,剑身弹起,叶灵苏险些把握不住,足尖一点,向后退出。半截衣袖掉在地上,铁木黎看一看袖子,眉峰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铁木黎!”楚空山一声断喝,他早已到了,可是自顾身份,先叫一声,方才出剑。他深知铁木黎的厉害,一出手就是“名花美人剑”,步履曼妙,剑势无方,似左还右,无前无后,一招使出,便如十余支长剑,分从不同方位刺向铁木黎。
铁木黎空手对敌,招式至为简单,不快不慢,绝无花巧,可是任由楚空山繁花乱锦、妙招迭出,他始终不为虚招迷惑,一掌一拳,无不落在铁木剑上,看似平常,其实巧妙,掌剑相交,空空有声,铁木黎竟以血肉之躯,硬挡楚空山的木剑。
船只狭小,不及旋踵,两人以攻对攻,铁木黎出手越来越快,掌风咻咻,势如利刃破空,掠过船身,留下一道道印痕。楚空山却由快变慢,招式略显滞涩,后退两步,突然到了船尾,身后就是湖水。铁木黎一掌挥出,嗤,楚空山左肩衣裳破裂,透出殷红血迹。
三十年前,二人曾有交锋,当时楚空山略逊一筹,铁木黎小占上风。此后铁木黎退到漠北,卧薪尝胆,朝夕苦练,楚空山耽于名酒美人,只顾玩花赏柳,武功上不免有些疏懒,两人一进一退,如今较量之下,不过二十余招,楚空山已经流露败象。
叶灵苏一边掠阵,看得清楚,再过数招,楚空山纵不死伤,也会掉进湖里,膏了水蚺之吻,当下挥剑上前,夹击铁木黎。铁木黎以一敌二,不落下风,楚空山却稳住阵脚,锐意反击,三人脚下的船只浮浮沉沉、团团乱转,剑气掌风倏来倏来,生死胜败,不过一线之隔。
千里船地势太窄,铁木黎许多精妙武功难以施展,自觉纠缠下去,大为不利,刷刷两掌,逼退两个对手,飞身一纵,跳上另一艘船只,左脚一顿,声如闷雷,千里船四分五裂,居然被他一脚震散。
船上盐帮弟子惊声惨叫,纷纷掉落湖里。铁木黎凭借一顿之力,跳上另一艘千里船,仍是一脚踩下,将其震得粉碎。叶灵苏、楚空山落后一步,救援不及,一面呼叫船只散开,不予对手落脚之处,一面兵分两路、前后堵截,可是铁木黎疾如飞鸟,滑似游鱼,两人长剑刺出,他还在前方,刺到之时,他已远在一丈之外,脚如天雷轰击,又有船只遭殃。
不一会儿工夫,便有七八只船被铁木黎踏沉,船上帮众落水,水蚺、毒虫大快朵颐,湖中血水翻腾,惨叫连声,其他帮众只怕一旦靠近,也被踏沉,不但不敢上前救援,反而纷纷向后散开。
这当儿,一只千里船不退反进、冲出船阵,叶灵苏一眼瞥见,叫道:“江小流,干什么?”
“救人啊!”江小流胆大包天,虎口夺食,驶近落水帮众,伸出桡、桨,将两人拉扯上船。那两人身上爬满吸血水蛭,其中一人左腿被水蚺咬伤,江小流用衣裳包裹双手,用力撤掉水蛭,又扯下半幅袍子,缠住蛇咬伤口。
“当心!”叶灵苏一声锐叫,江小流应声抬头,铁木黎从天而降。江小流一咬牙,纵身跳起,尽力一拳,打向铁木黎胸口。
铁木黎不闪不让,砰,江小流一拳击中,但觉刚硬如铁,不似血肉之躯,跟着一股力道涌来,咔嚓,江小流肩胛剧痛,整条手臂脱臼,喉头一甜,翻着跟斗落向湖水。
砰,铁木黎左脚一顿,千里船猛地一震,可是并未散架。铁木黎抬眼望去,忽见一人站在船尾,一手扶住江小流,双脚不丁不八,脚下船板颤抖,由急而缓,慢慢地平静下来。
铁木黎这一脚力道千钧,被人从容化解,不由微感吃惊,忍不住打量来人。那人身形佝偻,头颅低垂,青衫芒鞋,貌不惊人。
“好家伙!”铁木黎喝道,“再接我一掌!”闪身而上,挥掌劈出。
来人正是乐之扬,他一边观战,忽见江小流挺身救人,怕他有失,忘乎所以,踩着铜轮机括、破碎船板,鸟翔鱼滑,千钧一发赶到,救下江小流和船只。
铁木黎这一掌明明白白,并无花巧,可是掌风锐利无比,呼啸之间,将乐之扬诸般去路封死。乐之扬一挥手,把江小流带到一边,不躲不闪,一记“暮鼓拳”迎头送出。
空的一声,劲力相接,乐之扬摇晃后退,小臂袖袍破裂,露出一道血痕。铁木黎一步跨上,并起右手二指,作势向前点出,冷不防乐之扬后退途中右脚突起,一记“晨钟腿”直奔他的小腹。
这一脚带上蛊痘之力,较之往日快了数倍。铁木黎遮拦不及,气沉丹田,噗地硬接一脚,身子摇晃,后退两步。他苦修多年,一身千锤百炼,如钢似铁,乐之扬俨然踢中岩石,趾骨剧痛,借势飘退,落在船头,身子摇晃不定。
铁木黎小腹剧痛,血气翻腾,不及转念,森然剑气从两侧袭来。他看也不看,双手一分,屈指连弹,铮地弹开“青螭剑”,笃的一下,又将铁木剑荡开。楚、叶二人各自后退,一左一右,剑尖对准他的两胁,与乐之扬势成三足,将他围在中间。
铁木黎深吸一口气,压下小腹纷乱的血气。乐之扬这一脚既快且狠,有开山破石之威。铁木黎硬接硬挡,吃了暗亏,面对三大高手,气势为之一馁。
忽听有人笑道:“盐帮、东岛,以多为胜,就不嫌害臊吗?”
众人应声望去,冲大师和乌有道领着“毒王宗”弟子,不知何时出了石阵,说话的正是那和尚。
“不错!”斯钦巴日始终远远观战,此时粗声大气地说,“三个打一个,算什么鸟事?”
铁木黎以一人之力,来去自如,无人可当,视东岛、盐帮群雄如无物。众人愤怒之余,更觉屈辱不堪,即使仗着人多杀了铁木黎,两派的脸面也是丢得一点儿不剩。
想到这儿,叶灵苏不觉垂下剑尖,楚空山看出她的心意,也叹一口气,放下剑来,注目望着乐之扬,心想这人貌不惊人,竟能挡住铁木黎,忍不住问道:“小子,你是谁?”
乐之扬一愣,随口答道:“我叫扬朱!”情急生智,将他和朱微的名字各取一字,杜撰一个名字。
“扬朱?”叶灵苏皱眉道,“你是本帮弟子么?”
乐之扬先前的衣裳早已丢弃,如今的衣服正是梁思禽取自盐帮弟子,叶灵苏故有此问。乐之扬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唔”了一声。叶灵苏当他默认,心下奇怪,只觉此人眼生,可又仿佛在哪儿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