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扬拉着朱微奔跑数百步,忽又迷失路径。正在张望,苏乘光钻了出来,招手道:“这边!”
乐之扬喜不自胜,匆忙跟着雷部之主,在林莽里左一钻,右一蹿,片刻工夫,又出了林子,来到雾灵峰前。
苏乘光指着远处,说道:“看见那块圆石头吗?绕过去,沿着山脚向左走,不出半日,就能到达北平。”
乐之扬一愣,忽见苏乘光转身要走,忙问:“老赌鬼,你上哪儿去?”
苏乘光苦着脸道:“水怜影被云虚捉了,那老小子会迷魂术,这奇阵看样子守不住啦!”说完加快脚步,一阵风走远了。
乐之扬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苏乘光背影消失,过了片刻,掉头便走。朱微口唇颤抖,欲要说些什么,可见他步子如风,忙又跟了上去。
两人绕过圆石,果见一条小径,蜿蜒穿过树林,向着东南延伸,这条路想必就是苏乘光所说通往北平的道路。乐之扬沉默一时,刚要踏上小径,朱微忽道:“等一下!”
乐之扬回头看她,目光游弋,心神不宁。朱微瞧他一会儿,忽道:“你真要回北平?”
乐之扬说道:“这个地方不太平!云虚不会放过你,离开这儿越远越好。”
“是么?”朱微叹了口气,“所以……你连姐姐都不要了?”
乐之扬应声一震,变了脸色:“你、你说什么?”
“水怜影不是你的姐姐么?”朱微沉默一下,轻轻吐口气,“那天晚上,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乐之扬双腿一软,颓然坐倒在山石上,双手抱头,心中乱做一团。过了半晌,轻声说道:“你都知道了?”
“我都知道了……”朱微眼眶潮红,泪水滚动,“我一直骗自己,那天听到的都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噩梦。可是,那明明就是真的……”她双手捂脸,发出喑哑的哭声,“我从小呆在宫里,真的不知道这些事……真的不知道,父皇太可恶,你那么小,那么可怜,还有你的妈妈和姐姐,我恨不能跟她们换过。这件事,我一想到就难过得要命,恨不得剖开胸膛,把心也挖出来,好可恶,呜呜,父皇好可恶……”
多日来积下的委屈有如地下熔岩,一旦迸发,无法收拾。朱微嚎啕大哭,遏制不住,乐之扬望着她,心中忧伤悲戚,也说不出是何滋味,见她哭得伤心,只好站起身来,轻轻将她抱住,柔声说道:“不知者无罪,你爹做过好事,也干过坏事,你却什么都没做过。他造下的冤孽,不该由你承担,何况……”乐之扬迟疑一下,“水怜影也未必是我姐姐,她还杀了我义父……”
“她一定是的。”朱微抓住他手,颤声说道,“你们的眉眼那么像,还有玉珏,还有你的身世,天下哪儿有这么多巧事凑在一起?乐之扬,你得回去救她,要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
乐之扬心中冰冷,朱微这一席话,只将他的自欺欺人击得粉碎。他不认水怜影,血缘还在其次,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朱微。水怜影热衷仇恨,决不会接受朱元璋的女儿,一旦姐弟相认,长姐如母,水怜影反对二人婚事,乐之扬又该如何自处?霎时间,乐之扬只觉二人之间竖起一道高墙,无形无状,可又分明存在,这一刻,他和朱微相隔如此之近,一旦论及身世,忽又变得如此遥远。
朱微并非不知这个道理,可她硬生生地将乐之扬逼入了死角。
乐之扬闭上双眼,欲哭无泪,他忽然发现,这世上最伤人的,有时不是仇怨,而是恩情,亲情也好,爱恋也罢,形同一张大网,叫人无路可逃。
“也好!”乐之扬张开双眼,倦怠说道,“我去救她,不过……”他望着朱微,目光有些凄凉,“敌强我弱,你就不要去了。”
朱微明白他的心思,时下见了水怜影,徒自增添尴尬,当下略略点头。
乐之扬摘下“真刚”,递给朱微:“你留下防身!”
“不!”朱微摇头,“你要对阵云虚,不可没有利器。我不是娇弱女子,你……”咬一咬嘴唇,“你把‘空碧’给我就行。”
乐之扬的心子猛地收缩,“空碧”是二人定情信物。他经历百难,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始终不曾丢弃,可眼下朱微竟要讨回,乐之扬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祥。
“乐之扬!”朱微轻轻叫了一声。
乐之扬叹一口气,还剑入鞘,从笛囊抽出玉笛,说道:“等我回来,再给你吹笛。”
“吹什么?”朱微把玩玉笛,心不在焉。
“周天灵飞曲!”乐之扬答道,“你爱听么?”
“那曲子……”朱微抬起头来,眸子甚是幽深,“我也会吹了。”
“敢情好!”乐之扬心口发窒,忽觉一阵难过,强笑道,“吹笛我更拿手,你还是弹琴的好。”
“我的琴已经没了。”朱微喃喃说道。
“飞瀑连珠么?”乐之扬说道,“待我有闲,潜入宫里偷出来。”
“别!”朱微脸色发白,“那样危险!”
“怕什么?”乐之扬哈哈大笑,“我又不是第一次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