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三月,春风吹过百草复苏,整个中山国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
甄姜的枣红马又长大了一点,如今再想遛马,依靠甄姜行猎的需求已经无法跑尽小马儿的马力了。效力于甄氏的老武士曾按着小马的肩膀说,如果换成别人,如今这匹小马已经能够作为一匹精良的战马供武士驱驰了。
但是甄姜才不想让她的枣红马去做战马。
只是她在甄姓年老武士将手掌压在小红马肩膀上时,让她无端想起一年前,那个凭借微末之身横行冀州的狂徒也一样用摸惯了兵器的粗糙手掌按着她马儿的肩膀说,这是一匹好马。
院子里的桃花含苞,青色的花蕾眼看着再过十几日就能绽放出红白相间的美丽花瓣……今天她打马经过甄氏的田垄,那些桑树也和桃树差不多,再有一个月就该开出细小的花。
甄姜看着桑树上的叶子就想呀,如果她去年秋天和别人说陌上花开了就会回来,那她现在就该已经启程了。
可她等的人没有,天底下到处都没有那个叛将的消息。
去年临近冬季,她收到一封来自长城关塞发来的书信,信上燕北说过了这个冬天就会回来,等陌上桑树开花,等他学会骑射,就来邀她一起射猎。
陌上花开的日子,正是‘上己节’也称作修禊、拔禊,正是出门游玩的好日子。
她不觉得燕北在说谎,她也不觉得燕北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兄长说过,燕北虽然出身卑微脾性野蛮,但吐然一诺,其行必果……何况哪里有人会离着千里路途送来一封书信只为骗人?
可她说不了,后来在冬天的下雪之前,她曾偷偷命人给燕北回信,信很简短,只是答应了燕北来年射猎的邀请。可她的信还是没能送进燕北的手里,并不是送信的使者不够认真,恰恰相反,使者送回了足矣震惊甄氏的消息……去岁秋,燕北驱两万兵马北上鲜卑。
从那之后,全天下再没有人知道燕北的消息。
甄姜曾偷听兄长与友人的对话,其中谈到燕北时也有不尽的惋惜……人们猜测那个如昙花一现称霸冀州的年轻男人随着张举张纯的兵败消息还是怕了,领着兵马逃到外族的地方上寻找活路。
同时,甄姜知道兄长对燕北的未来并不看好。兄长的原话是“鲜卑之地荒漠千里,断草绝粮蛮夷横生,或饥乏、或病厄,生死之事未可知!”
但甄姜觉得一向睿智的兄长这一次可能真的猜错了,因为她认为燕北不是在逃跑。这并非是因为甄姜对燕北有什么特别看法,虽然在她心里燕北非常勇敢,并有一股古之游侠视死如归的气魄……但哪里有人在逃跑之前还打算问自己愿不愿意来年再和他一起游猎呢?
甄姜觉得可能是燕北太笨了,躲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练习射术,可到了现在都没有学好,所以才不敢回来吧?
她很想说如果你太笨,那也没什么关系,你来找我,我教你呀!
甄姜就这样想着,把小红马放回马厩,回到闺房想要提上弓箭去练习射术,不知怎么目光却放到几案上几个月从未动过的女红。
反正还有时间,离上己节还有一段日子呢,桃花还未开,桑树亦未开。
绣一对鸟儿吧,兄长说女孩子只有学了女红才能嫁人。
今天想的所有事情都与燕北有关,但只有嫁人这件事,一定和他没有关系,和谁都不会有关系。
甄姜这样想着,端端正正地坐在几案旁,带着几分笨拙地拿起针线。
……
幽州,辽西管子城。
这是公孙瓒被围攻的一百多日,整个冬天已经过去,乌桓大人丘力居终于忍无可忍地传令部众强攻管子城。
管子城并不是什么雄城,城高四丈而已,周围不过七里见方,说到底就像大汉境内数以千计的小城一样,如果没什么大事发生在这里,千百年后人们甚至不会记得这里曾经有过这样一座城池。
但即便不是雄城,一样是坚土夯实了,无法以人力攻破。
整个冬天,丘力居都在为这次攻城做准备,他的部下没人会制作攻城武器,但张举与张纯的部下会。他们趁着冬季砍伐树木,制作了简易的云梯与撞城锤,就为了春季能一鼓作气将公孙瓒据守的这座管子城攻破,杀光公孙瓒的部下一雪前耻。
因为过了春天他们就再也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