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怪奇地对一旁的一个显得安静的读书人道:“性和今日怎么不言了?”
这个被人称为性和的人,乃是山东的举人马愉,马愉入京之后,也爱读邸报,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科举的考试也涉及到了‘策论’,可要考好策论,就非得对天下的事有所了解才可。
他也算是山东的才子,此番进京,也是踌躇满志,众人惊叹他的才学,都乐于与他交往。
以往马谕对新政,也是嬉笑怒骂,可这些日子,不断地去看邸报,却显得寡言少语。
“是啊,性和来说几句。”
马愉却苦笑道:“今日身子不好,没有谈性,改日再说。”
说罢,拱手作揖,与众人告辞,便回房去休息了。
随来的仆从马三见少爷如此,以为病了,一面收拾床铺,一面关切地道:“少爷,要请大夫吗?”
马谕微微沉眉端坐在椅上,却是答非所问地突然道:“栖霞那边,都在造船?”
“是啊,听闻现在船料,价格都要涨上天了……”马三道:“现在还听说,但凡涉及到海贸的,钱庄给的贷款,都舍得,只要抵押足够,不需多少审核,直接发放……还有……”
说到这里,马三突然笑了笑,用手挠了挠头道:“忘了少爷素来不爱听这些,话说回来,少爷,咱们的盘缠,可能不足了,山东这两年遭灾,老爷那边也不好过,还有三少爷……他又好赌,败了这么多的家业,也不知明年少爷您能不能高中,若是不能高中……只怕……”
后面的话,马三没有继续说下去,脸上却透着担忧之色。
马愉颔首,他抿着唇低头思量着什么,半响后,他又突的道:“听闻前些时日,赵王人等得了疟疾,在医学院,给治好了?”
马三点点头道:“是啊,说是有什么神药。”
马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口里道:“若如此……若是如此的话……”
马三终于发现了马愉的不同寻常了,奇怪地看着马愉道:“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马愉却是道:“你是登州人吧?”
马三不明白马愉为何突然问上这个,却也老实地道:“是,小的就是登州的。”
马愉接着道:“你的祖上,不是也有人出海吗?”
马三先是一愣,随即带着几分悲切地抱怨道:“外头苦的很,又有海贼,又容易生病,出去一趟,便是九死一生,当初若不是祖父跟人出海……也不会丢了性命……”
马愉乃是山东人,元朝的时候,泉州和山东的登州和来州,都是重要的出海港,马愉自小也听闻了不少的事。
总体而言,这出海对于马愉来说,是恐怖的事务。比如疾病,比如海贼,比如风浪,是以出海之人,往往被人视为卑贱。
这都是因为,人若是不到无路可走的境地,是断然不会随船出海的。
可与此同时,人们对于出海的另外一个印象,就是暴利。
元朝的时候,不少的大食商人以及汉人海商,不无富甲天下,这些,马愉是有所耳闻的。
马愉出自书香门第,祖上也曾有人参与过海商的贸易,当然,倒不是出海,而是购置海商的奇货,因此而大赚一笔。
而如今,看了邸报中的种种举措,马愉骤然之间,生出了一些想法。
依靠药物解决疾病,通过保险共同承担风险,大量的借贷,鼓励造船,除此之外,各个藩国,并非是外族,却都是当今陛下的兄弟儿子,这也意味着,海商出海并非是前往外邦,彼此之间的语言、文字尽都相通。
每日看过邸报中新的举措,马愉都能感受到,几乎每一个政令,都是正中靶心,处处都是为海贸进行铺垫。
“从前倒是看轻了太平府,以为它只会横征暴敛,现在看来,实在厉害,每一处都是对症下药,看来……这太平府的将来,实在不可估量了。”马愉感慨起来,不禁摇摇头。
他其实有些遗憾,本质上,他对太平府是抱有敌意的,对张安世的印象,更是糟得不能再糟。
可以他的认知,这马愉却很清楚,这事……带来的影响,可能远超他那些同窗、同年们的想象。
马三却在此时道:“少爷,咱们盘缠不足了呢,得赶紧去信,让老爷托人送一些银子来。少爷,你就是太老实了,少爷的几个兄弟里,就属少爷你最为争气,可老爷这点家当,却又是你索要的最少……”
“银子……是……是……”
马愉口里喃喃念着,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勐地站了起来,踱步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
马三不明就里,呐呐地道:“少爷……”
马愉却在此时勐地抬头看向马三道:“你说,钱庄那边,若是用功名作保,可以典当银子,得到贷款,是吗?”
马三大惊,皱眉道:“少爷……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这……这不是开玩笑吗?咱们虽是盘缠不够,可好歹……总还能想一点办法,怎么可以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