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进听说陈家七郎不会骑马,只能乘坐马车,便提议乘船而往,称这样可以免去颠簸之苦,同时还可以领略沿岸秀美风景。
沈绉想了想,欣然同意。沿江而下,尽管有些绕路,不过这样一来,就不用惊动各地官员接待送行,极大地减少了被人看见容貌的机会,降低了暴露的风险。
于是,沈绉带着陈康和三十多个亲随,并崔家兄妹及其二十多个护卫,一行五十多人,乘坐一艘大型军用舰船,沿江顺流而下。
舰船补充给养,停留的第一个港口是岳阳。
大魏军制,凡沿江重镇,皆设有守备司,辖一千到三千不等水军,百余船只,由五品守备统领,分守沿江各段,警戒重要渡口和江面军情。所有过境的大型船只,不论官用、军用,还是民用,都必须向守备司报备,并出示通关文牒,核验通过后方可继续航行。至于小型船只,编队超过一定数量的,也得报备。若遇可疑船只,守备司有权随时登船核验通关文牒,或是暂时扣留船只细查。因而,沿江守备司向来是油水充足的衙门。
岳阳是沿江重镇,临江滨湖,水系发达,设有岳阳守备司,辖水军三千余人。
岳阳守备听说刚到的舰船上有靖国大将军的两位公子,以及忠武将军家的小姐,连忙派人通知岳阳府尹,同时安排车马去迎接这几位贵客进城,设宴款待。
沈绉原计划,补充好水粮菜肉,验过通关文牒后,就继续行船,为此还拒绝了崔进和陈康入城游玩的提议。不料岳阳守备不仅派出数艘官船护航,还派了有品阶的官兵来接船,丝毫不惧此举可能会招致非议。无奈之下,只得假称身体不适,婉拒宴饮邀约。
沈绉不去,陈康自然也不去。
崔十娘是尚未出阁的女子,本就不便参加男人间的应酬宴饮。
崔进倒是很想去见识下岳阳城的繁华,可人家说的是,“有请靖国大将军的两位公子和忠武将军的女公子”,压根就没提他。陈氏兄弟是主宾,他是副宾,主宾不去,副宾自然也不能去。尽管清楚自己如今的地位比不上已晋为新贵的陈氏兄弟,然而他好歹也是出自博陵崔氏,却被岳阳守备如此轻视,真是可恼。
没接到人,岳阳守备以为是几位贵客嫌迎接规格太低才不下船,决定亲自去接船,同时派人快马通知岳阳府尹,请其到城门亲迎几位贵客。
消息传到舰船,沈绉直皱眉,赶紧让人传话,“非常时期,不宜张扬,不要派人前来迎接,更不要大张旗鼓,搞得尽人皆知,府尹大人宜坐守府堂,高阶迎低阶,有违祖制”,又让崔进和陈康换了便服,带了随从,下船去赴宴,嘱托二人不要贪杯,城门落锁前务必要回来。
沈绉让崔进和陈康去应付岳阳城的大小官员,自己却不肯露面,除了不喜应酬,怕暴露身份,也因不耻岳阳府尹和守备的为人。
自阳氏一族被天机弟子灭门后,原来的守备也因剿贼不力受到牵连,调往别处。接任的孙府尹和王守备都是擅长钻营之辈,二人一拍即合,朋比为奸,履职不到一年,就搜刮了大笔银钱送往京中各重臣府中。如今靖国大将军陈勉圣宠正隆,二人哪里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抱大腿的机会。
沈绉清楚,孙府尹和王守备如此讨好,是为了巴结陈勉,只是他不能替陈勉严词拒绝这种巴结讨好。官场的规矩,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做人做事都不能太绝。尽管他对陈勉没什么感情,不过陈勉平乱有功,于国也有大用处,除去风流过往,勉强算是好人,还是少树敌为好。
夜幕降临,城门关闭,崔进和陈康仍未归来。
崔十娘有些担心,沈绉却并不着急。崔进在船上时,一直在说岳阳城馆院的曲子如何出名,其中以晟音坊的曲子最为动听,姑娘还生得美,若不去见识一番,枉为男子汉。如今二人未归,显然是到晟音坊听曲去了。
次日一早,沈绉刚用完早饭,就接到崔进和陈康被扣在晟音坊的消息。
原来,昨晚宴席结束后,崔进提出要去晟音坊听曲,孙府尹就派车马把崔进等人送了过去。当晚奏曲的是雪如姑娘,崔进听完两首曲子,意犹未尽,要求雪如姑娘陪他喝酒,却被拒绝。崔进觉得面上无光,当场发作,仗着醉意强闯雪如姑娘弹琴之所,却意外发现房间里竟有一年青男子在,双方言语不合便打了起来。崔进和陈康带的随从不是对手,尽数被扣,只放一人回去报信。因为城门已关,所以等到第二日城门开了才赶回江边。
沈绉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平静地问那报信的随从:“既然无法出城,为何不去找府尹大人?”
那随从抹了把脸上的汗,道:“属下无法出城,就去找孙府尹,可是他家门房说孙大人醉酒醉得厉害,叫不醒。”
沈绉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下,眼中冷笑一闪而过,又问:“可知跟崔公子起冲突的是什么人?你可去打听过?”
随从回道:“他们并未自报家门,不过我看他们人数虽不多,内里却有高手在,听说是从京城来的,待在岳阳城快一年了。哦对了,雪如姑娘称那领头的为周公子。”
周公子?高手?沈绉不禁皱眉。
崔十娘见沈绉沉思不语,早已失去耐性,一拍桌子,骂道:“敢惹我们崔家,活得不耐烦了!我说你有什么好磨蹭的,干脆让我带人直接杀去那什么狗屁晟音坊,救出小哥和康表弟。”
崔家的护卫纷纷附和:“对!直接杀到晟音坊,救出少将军!”
沈绉瞪了崔十娘一眼,眼锋接连扫过叫嚣的几人,训斥道:“都闭嘴!杀什么杀?要杀谁?嫌自己脑袋多余是吧?还是你们觉得自己的武功比崔小将军还要高?”
众人想了想,他们的武功确实不如崔进,立刻安静下来。
崔十娘不服气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陈家亲随中领头的宋校尉向沈绉抱拳道:“七公子,属下有个主意,此间离荆州大营不远,不如派人飞马禀报大将军,有大将军出面,他们不敢不放人。”
沈绉摇头拒绝:“这点小事,不值得劳动他老人家。要人不难,我所考虑的,是如何找回场子,子弟不肖,被扣青楼,陈家、崔家丢不起这个人,我可不想老九因此被人嘲笑一辈子。宋校尉,传我命令,立刻通知所有人员到此集合!”:“”
陈家亲随和崔家护卫很快到齐,沈绉一脸严肃,以不容质疑的威严口吻命令道:“召集大家来,是为了解救崔小将军和我九弟。所有人必须听我号令行动,违者军法处置!”
“遵令!”
“好,下面我分派下任务。十娘带领五人坐镇舰船,若过了晌午我仍未回来,立刻派人向荆州大营、安庆大营报信。宋校尉、马校尉,你二人分别带四个人去府衙找孙府尹,按照我教给你们的话说给他听。其余人员,换上便服,乔装改扮,用经商、探亲、访友等理由从四个城门分散进入岳阳,最后到晟音坊集合。注意,刀剑千万藏好,马匹能带进去的尽量带进去,若是带不进去,就换一个城门再试,还进不去的,统一放到北门,由负责接应的人看守……”
“不行,我也要去!我在船上已经待够了!”崔十娘抗议道。
“好,那十娘就跟马校尉换一下,他坐镇舰船,十娘去府衙。既然十娘也去,刀剑马匹带不进去的,就由十娘带进去。”沈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