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夜启程,到那个村子的时候晨光熹微。
四下很安静,有虫子躲在草丛里鸣叫的声音。将马绳栓在一颗树上,然后找着小路顺着向雾霭中的村子走了过去。
他大概每两三个月会来看一下,就站在这个地方,远远看着那个村子,直到有人家的烟火远远飘起,才离开。
天气阴沉沉的,阳光透不过来,只以一团朦胧的光晕昭示其在场。远处低矮的茅屋似一座座浮出海面的仙岛,衬着虚无飘渺的背景,显得十分虚假,犹如无足凭信的远古传说。
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边传来争吵的声音。本不想理会,但在一阵尖刻的女声落下后,响起的却是自己熟悉的声音。
脚步顿了一下,转身绕到村子的另一面去,他记得那里有一条弯弯钩钩的小河,村子里会在那里洗衣服,一路流淌下来,并不算干净。
到的时候仍旧小心,在看清河边的三个人影后便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两男一女,另两人似乎是夫妻,靠的很近,他的心头好正对着他们。
“生女多不肯留养,即时淹死,或抛弃路途。不知是何缘故,是何心肠。一般十月怀胎,吃尽辛苦,不论男女,总是骨血,何忍淹弃。为父者你自想,若不收女,你妻从何而来?为母者你自想,若不收女,你身从何而活?如令好善的百姓,畜生还怕杀害,况且活活一条性命,置之死地,你心何安?”
他十分愤怒,句句质问,声音却好似两片冰玉轻轻相叩。
魏梧这才看见那对夫妻里女的怀里正抱着一团什么东西,猜测出大概是这对夫妻生了个女儿,不愿意要,想趁着天色微明,偷偷来河里溺死,却没成想碰到了柳暮风。
柳暮风,魏梧一直觉得这个名字真好,念在嘴里就觉得一片温柔。
柳色,暮春,风。
是有颜色的,是暖洋洋的。
“柳暮风!你不要以为你是个教书先生我就不敢揍你!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你凭什么管!”那男人被说得恼羞成怒,挥着拳头威胁柳暮风,柳暮风却只站在那里看着他,一步未退。
倒是那男人的婆娘拽了拽他,似乎是怕天大亮起来,再把别人都招来。
男人才不甘愿地骂骂咧咧地走了。
看到那两个人走了,柳暮风的肩膀才慢慢放了下来,然后他有些疲惫似的坐到了一边的一块儿大石头上。
没有人在的时候,他显出几分小孩子的样子,两手撑着脑袋,暗暗不说话地看着河面。
薄雾渐渐散去,魏梧将他看清,他就像是他们分别时一样,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上天对这些善良单纯的人格外偏爱,他们老的好像更慢一些。
魏梧有时觉得他们两人之间差别如此之大,就像是光与暗一样,泾渭分明,可他还是喜爱他、向往他,犹如丑陋的蛾子试图扑向火。
“这么多年,他独身一人?”谢意映偏头看他。
“是。”
“他和你差不多大吧?那今年应该也有二十七、八了,一个男人这么个年纪还不成亲……他会不会还在等你?”
他不会会也在等我?
魏梧不知道。
暗恋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它能让一个人无师自通地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它还能让人越来越安于现状,直到造出一个坚固的面具。这么多年,他对柳暮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妄想。柳暮风在这十多年的岁月里占据了他身边最重要的位置,像是两棵缠绕生长的树,他深深地刻进了自己的血肉中,如果想要强行撕扯开,则血肉模糊,这样的伤口无法愈合,他不想冒险。
“如果我能回来的话,我就去找他。”
谢意映听着心下一凛,这话听着好耳熟啊,不就是电视剧里那种“等这一仗打赢了我就回家娶老婆”或者“这是最后一场啦,老婆给我生了个儿子,我准备金盆洗手了好好过日子”吗,她心想魏梧这种话不能乱说啊,这是立flag啊,说这种话的人除非是男主角,否则就一定是给男主角挡枪头的那种炮灰男二号,回不来的,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