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坐在营帐外面,看草地那头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没有人敢挡在他前面,所有守卫在他身后的人都渐渐沉默成了一道影子。
每个人身后都是被阻隔住的橙黄光色,所有人的面目模糊不清。
这样安静,只有风声。
庆公公一直躬身站在他身侧,这么多年,越来越像个脱了水的老虾米一样。
“小四怎么样了。”
听到文帝低哑的声音,庆公公才动了一下,身子俯地更低,与文帝靠的更近:“已经急召太医前去医治,陛下放心。”
“刺了哪里?朕看着流血的地方,像是心口。”
庆公公犹豫了一下,琢磨着怎么把话说的更委婉,四皇子不得圣上喜爱是公开的事实,但那毕竟也是他的儿子,自己可以打可以骂,如今被别人伤了,也还是要生气的。
“太医说……比心口稍微偏了一些,他们正在商量着……怎么取下那把匕首。”
与其说商量,不如说是争吵不休,太医院内部意见不统一是常有的事情,只是这次关系着皇子的性命,又情况紧急,因此从一般的意见不统一已经上升到了要动手的地步。情况说复杂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拔刀,止不住血,就会失血而死,不拔刀,挺得过此时,挨不过那日。
庆公公说的隐晦,文帝听得明白。可见那把刀虽然没直直插进心脏,却也八九不离十,大概是擦着哪条静脉,所以有太医才不敢把刀拔出来。
“小四怎么说?”
“四皇子从被抬出您的帐篷,就……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
失血,文帝知道周瑾留了太多血。在他帐篷的毯子上留下粗粗一道蜿蜒的血迹,虽然后来奴才们就换了新的毛毯,但那血腥气却久久挥之不去,所以他不想待在里面。
事发的突然,杀手一击不中立即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因此眼下还没查出他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又是由谁派来的。他那时看的清楚,杀手刺杀自己的一瞬,太子那个不中用的废物只顾往后躲,周昭倒是像冲过来阻止他,但是偏偏他坐在桌子后面,冲的时候情况紧急就撞在了桌子上,一下子摔倒在地,谁知道那是巧了还是演戏?还有之前主动领兵捉拿疑犯的老二,每个人都有嫌疑。
他本来也怀疑周瑾,但是如今看来,他伤势太重,活不活的下去都两说。做戏是为了之后的利益,命都没了,还要利益做什么?
文帝揉了揉眉心,似是此时阳光太黯淡,才照的他脸上有隐约的疲态。
“吩咐下去,让太医拔刀。”
周瑾其实没有当即昏迷,他意志强劲至此,刀口没入胸膛,痛的能感受到锋利的铁器与自己的血肉相摩擦切割,却咬牙坚持最后一分精力。
直到感到耿明赶到了他身边。
耿明看到衣襟前一大片血迹的周瑾时,就像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脑袋,痛的几乎缓不过神来,但这么多年,他简直能明白周瑾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动作,因而当他看向周瑾的脸时,毫不犹豫地向前走了一步从别人手中硬接过周瑾,并且挡住了身后庆公公的视线。
“殿下。”他低声唤他。
周瑾这才睁开眼。
他的目光清澈锐利,像是没有受伤一样。
“夫人回来没有。”
耿明没想到周瑾此时询问的是这件事情,“没有。”
“派人去找。”
“是。”
得了耿明的应答,周瑾才放下心来。
心头惦记的事情解决,他闭上眼睛,彻底昏迷过去。失血太多,人力怎能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