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
时过境迁后,杨烟再回想起七里县看龙舟赛的那个端阳,才知就在她和少年吴王重逢时,命运的棘轮就已开始缓缓转动了。
偶遇蓝衣少年后,苏可久的心情就不是很好,在从南市街回家的路上也是情绪恹恹。
“苏毓!苏毓!你对朝廷失望了?”
杨烟和他并肩而行,本想安慰一下他,但话到嘴边又转圜,挤眉弄眼着贱兮兮叫了他的大名。
“我是对自己失望。”苏可久踢走了脚边的石子,才反应过来她又来戳他的痛处,“跟你说多少遍了,叫我‘苏可久’,不,叫哥哥。大名不是给你叫的!”
说着伸腿欲踢杨烟的屁股,她却早就预料到一般抬脚就跑,自然也就踢了个空。
苏可久一直觉得“苏毓”的名字过于女气,但也是已过世父亲所起,只能一直用着,可坚持让杨烟叫他的小字。
杨烟却盯着他的脸,不止一次地说过:“觉得‘苏毓’这名很配你,一样的秀气。”
想到这茬,苏可久莫名更羞恼。
但他知晓杨烟其实一路上一直在哄自己,又想起刚刚多少有些少年意气、头脑冲昏的言论,转而才嗫喏起来:“烟儿,我妄论国政战事,你会生气吗?”
“你想多了大哥。以前你总不对我讲,是怕我目光浅短听不懂?还是怕我思起往事伤心?可热血少年谁无凌云壮志?看你这样忧心家国,我高兴。”
杨烟想了想又道:“虽然市井人多眼杂,今日却是值得。有你这样的有志儿郎进入朝堂,国家才有希望不是吗?”
苏可久被震了一震,才低眉笑道:“看来是我一直看轻你的胸怀了。”
不过他转瞬又叹了口气:“但他说是对的,老生常谈,纸上谈兵罢了。我这样一个读死书的文人,真不知将来该如何面对这似已腐朽的官场。”
“大哥,你应该这样想,你要做那个能改变官场的人。”杨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觉得黑暗,就让自己成为那道光!”
“你总是过于乐观。”苏可久嘴角提了一下又立刻放下,表演了个假笑动作,又环顾四周,日头悬在头顶,是初夏宁静又热烈的午后。
他们此刻已从南市街转入了庙行街,苏可久知道一直向北走下去,再拐个弯就能到破城隍庙。
多年前城隍庙也曾香火旺盛,乡绅还出资在大殿外修了庭院,挖了水井。
但随着南城贸易越来越热闹红火,人人都跑南市街上的财神庙、文庙求财求功名去了,无人打理的城隍庙也就废弃长了草——何时才能有重兴的那天?
苏可久望着几乎没有尽头的长街,似也想得明白些了:“你说得也对。也许我们想得太遥远了,且不说乡试难过,我甚至可能中不了举。战火若一直未熄,我必得投笔从戎。”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杨烟吟了句诗,笃定地说:“到时我定舍命陪君子,同你一起上战场。”
苏可久突然皱起了眉:“你怎么上战场?”
“打仗亲兄弟嘛!”
杨烟伸出拳头捶了下他的胸膛,苏可久却抬手握住了她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些难言的情绪。
“烟儿,我……”
“你什么?”杨烟瞪着大眼睛望着他,瞳仁明亮如洗,手却像条鲶鱼一样迅速从他手里滑脱出来。
“我……不说我了,且说你今日何必对那傲慢公子如此奴颜婢膝?”苏可久面色一红,转移了话题,又提起蓝衣少年。
杨烟眸子里黑眼球向上一翻,又飞速转了半圈落了下来,眼波流转间带着坏笑的嘴角似撇到了城门外:“我这是帮你抱大腿呢!三皇子吴王可不是美美大肥腿一条?”
苏可久眼神暗了下去,轻叹一声:“果然如此。”
“我就知道你装的,你也早知道了对不对?”杨烟笑着向前走了两步,“平时可不见你这般张狂。”
“我……不确定,划龙舟时看不清长相。”苏可久说了实话。他的确是在试探,而一个布衣向权贵最好的试探便是“戳其要害”。
“可你又如何认出来的?”他又问出了后半句,任他琢磨别人都能猜个七七八八,眼前这个家伙却是他琢磨不透的。
可他还是在意。
“算的呗。”杨烟心虚地胡扯,“不用管我咋知道嘛。反正,吴王是条大鱼,我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们这样,再这样,以后你入仕的前程似锦,我吃喝的荣华富贵,就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