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春温」
看几人正把酒言欢,离得不远的张万宁不经意般抬眼扫到杨烟。
见她又巴结上吏部尚书府,之前明明以“修道”之名不饮酒此时却也饮了,心下翻涌出新的疑惑和好奇。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究竟要抱哪一边大腿?
还是说专程来做搅屎棍的?
他的嘴角莫名泛上一丝嘲笑。
这边四人刚饮过酒,就听外面杂乱脚步声走近,众多仆人侍卫拥着几名便服中年人拐向了二楼雅间。
秦听朝也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爹爹来了。”少女靠近萧玉何耳边轻说。
萧玉何眼神一怔,望了望被轻纱隔断的正中雅座,几个人影正于其中入座,而周边其他雅座中也已坐定了不少人。
众所周知,这些人不是朝中官员就是早已扬名的大儒名士,受邀来此正是为挑几个看的上眼的好苗子。
厅中的年轻人本应都铆足了劲表现自己,但大都是士族子弟,碍于家族、朝堂干系,度的把握依旧复杂。
久而久之,这雅集反而便于无裙带关系的寒门举子展示才华了。
萧玉何更是个例外,有父亲在此,他可不敢有大动作,忙带着妹妹灰溜溜退回座位。
等雅间贵客坐齐,春闱雅集也就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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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炉中燃起袅袅香雾,十几名身着红纱的琵琶女分坐平台两侧,转轴拨弦弹起了《祝酒歌》。
着红白黄绿四色纱衣的侍女端来镶玉银壶装的酒酿,为坐客斟满。
“泱泱大祁,皇皇京都,有钟鸣鼎食之家,亦有翰墨诗书之族,有经纶满腹文人骚客,更有胸藏锦绣少年清流。”
一身白衣的秦听朝先走到高台上,款款向众人施礼。
“三年一度春闱在即,在座也多是本科举子和青年士人。今日雅集,民间虽都称是‘小文举’,但这并非‘考试’,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只为搭个交友拜会的台子,诸君共同品酒赋诗、谈经论义,再为上元夜求些灯谜猜着把玩。”
“不求网罗天下之英隽,惟愿有名句雅事永流传。”
侍女端酒给他,秦听朝举杯向众人:“无曲不成欢,无酒不成席,今日顶顶重要的,是邀诸位雅士品一品烟雨台的新启春酒。去年入冬初雪酿制,经冬始成,望诸君莫负新酒,帮其取一雅号。”
大家也都执起酒杯,将无名新酒一饮而尽。
杨烟只觉这酒像被冰镇过,极凉极辣,似冰刀穿喉,酒气也就直冲大脑,不知今夕何夕了。
但醉意却转瞬即逝,头脑重回清醒,才觉一股温热在胃里游荡,暖意在全身漾开,是极适合在凛冬将尽时饮的酒。
悟出的是“不经寒彻骨,难知春恩重”的一点道。
心内就回转着给酒起了个“笑春温”的名字,“依然一笑作春温”么。
但这名字却是沉重的,像极了她的人生,要在无数磨折、诱惑中努力求存风节自守,才能举重若轻地执杯笑饮,叹出“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当然,这些她是必不会说出口的。
很快就有桌上摇铃开始响起。
“好酒!”杜风首个感慨,“不如就叫‘经冬酿’,经冬且成酒,酿成待知音!”
“酒名过于普通,放在别家酒肆酒摊可以,放在烟雨台就不妥了。”
“只见时令,未得品鉴,不妥不妥。”
当下就有人反对。
“酒气辛辣而又不失柔和。”着直裾白袍的赵汲评价,“不若称之为‘美人刀’。品这‘如刀美人’,倒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这酒名更适合在花楼酒楼,但这里只有文人雅士、诗文词赋,又没有莺莺燕燕侍酒暖被,可不是那温柔乡。”
萧玉何却一脸严肃地开口反对:“既已如刀,又谈何美人,就叫‘将军愿’吧。征战沙场凯旋后卸甲归田,终得返自然才是刀兵之道。”
“萧玉何可真板正,的确是有一腔报国志的正人君子。”杨烟靠着苏可久,低低道。
没有回应,她才望了望他,见他低头正注视着空掉的酒杯沉思什么,面颊似浮上一层淡淡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