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杨烟,苏盈心肺慢慢会被肿瘤侵蚀,汤药作用已不太大,只能尽力减缓疼痛,让她舒服些了。
苏盈之前几乎不遗余力地将所学全都教给了杨烟,又将苏可久也“托付”给了她,除了和陈郎中的一段情,心下也没什么挂碍了,只日日躺着配合吃药,安静地等着死亡到来。
苏可久请了县学堂的假,日日伴在床侧,苏盈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渐渐地眼睛也睁不开,却还是含笑着的。
杨烟用小调羹往她嘴里一点点送着止疼的药物,换来她片刻的安然昏睡。
陈郎中每日傍晚就会过来,只握着她的手无言静对。
想他纵是医者,也留不住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苏盈却用冰凉纤瘦的手轻轻拍拍他,让他不必自责,也不必挂牵。
到了立冬时节,苏盈在陈郎中的陪伴中病逝,苏可久跪在床边一天不愿起身。
为苏盈下了葬,杨烟哭了个够,回家又默默收拾她的遗物。
不多的几件衣物和被褥都已在坟前烧过,杨烟送的簪子也插在发中一并埋在地下,除了制香的工具,也就那么一只小檀木盒子。
打开,是几件银制发饰耳环,一对青玉镯子,和一把小小的金锁。
抚着这些东西,杨烟又开始默默流泪,应该都是苏可久父亲送的,或许还是出嫁时的一点首饰。
这个女子一生中得到的爱怜实在太少了,但她却一直都是温和淡然,从未有怨怼的样子。
而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失了母亲,苏可久心里那本就薄薄的支撑终于还塌掉了。
他不敢踏入母亲的房间,又夜夜不能寐,只呆呆地躺在床上,望着床帐顶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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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烟上午去学堂上工,下了学就一路跑回来,看着他还在也就松了一口气。
她做了饭送进去,苏可久却茫然不应,她也不说话,下午再去端,发现饭菜还放在那里,就默默端走,第二天再弄饭送来。
连着三天却都是如此,杨烟终于被气到了,第四天中午她做了面,送来却没走。
————
看着苏可久换了个姿势还在躺着,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睁着,一副茫然的样子,青须也在嘴边疯长。
她想也不想,一个巴掌就招呼过去:“你给我起来!”
苏可久像被吓到一样,突然坐了起来。
“吃饭。”
杨烟把碗往他手边一放。
他拿起筷子,扒拉了两下,嘴里瘪了瘪,咽不下去。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骄傲自负,没想到性子这么弱,干娘还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她可不希望你这个熊样。”杨烟坐到了他对面。
她和许多人都来不及告别便生死两隔,这些悲痛同样日复一日蚕食着她的心,但她不会容忍自己不顾一切地滑落下去。
因为,那些人想让她好好活着。
“太难过了你就彻底哭一通,哭完日子还得过。”杨烟说着苏可久,也是说给自己。
“师父离开的那天,我喝多了来找你,谢谢你收留我。”她又补了一句,“但,第二天,我就什么都不想了。你明白吗?”
苏可久目光终于闪烁了一下,低着头把面吃了。
之后他虽然正常吃了饭,入了学,却一连几天不说话,对杨烟也都是冷冰冰的。
更不提上学堂时整个人更是心不在焉,夫子让辩理也张目结舌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作诗时却会莫名汩汩落泪。
明明第二年九月就要去州中赶考,苏可久却无论如何都觉心中烦乱,生活一切都了无生趣,却无从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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