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小王从外面借钱回来,看见那厮冲我动手动脚,忙边跑边喊:“喂,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好说歹说,小王也不让我呆在外面,硬是把我拉回屋子。晚上。我刚上床,那厮二话不说,上来和我挤到一起,别说丫不洗脚了,一米八高的莽汉躺在身边,不仅烟灰四处乱弹,随地吐痰,而且一条大长腿竟然直接搭到我身上!靠,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酣睡?这罪受的,精神肉体双重打击,快崩溃了:“老天爷,你快睁开眼看看吧,看看吧,债主们白天折磨我,晚上蹂躏我,你还要我有活路不?!”
既然无法睡,顾不了许多,索性把被子铺到地上,那厮见我下床,又跳到另一张床上去骚扰小王。很快,小王也被赶下来。俩人面对面盘腿枯坐着,大眼瞪小眼,简直一筹莫展。要说咱还能坦然面对,那叫吹牛。自己出道三年,听惯了掌声,根本没见过这等阵势。唉,现在真想撒丫子跑路,路有多远就跑多远……可是,自己跑了,年迈的老爸老妈怎么办?还在上学的弟弟怎么办?把俩大学教授丢给债主?想都别想的事情。跑又跑不得,住又住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惨白的月光照进屋子,把我们身影拉得多长,有些鬼魅。房间里一片肃静,哥俩都不想说话。于是,越不想说话,就越沉默。时间不大,床铺上传来一阵鼾声,声声入耳,简直搅得神志不清。我琢磨着这样可不行,就随便起个话题:“小王,你现在饿不?”
“老大,你说呢?”
“你现在最想干什么?”
“什么都不想,就想忘掉烦恼,好好睡到天亮。”
“靠,还有心思睡觉?我就想赶紧把……赶走!”说完,我冲那厮狠狠伸出了中指。
“哼,想到一块了。”
“算了,出去走走!”
走到外面,漫天大雪,飘飘荡荡从天而降,一片白茫茫,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吱直响。望着四周的阳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再听着爆竹声声,心中不免又泛感慨:“想当年,我也曾在京广中心高谈阔论,也曾撬动4000万合同,也曾推出《百年珍藏》报,轰动圈子一时风光无两……光阴如梭,眨眼又到年关。去年的年关,我还站在报社门口倍感伤怀,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失意之人,可谁知今年混得更惨!不仅沦落成杨白劳,而且还被人持刀逼债,今天只是黄世仁爪牙睡在我们床上,自己在雪地里挨冻受累,但明天呢?会不会只有最糟,没有更糟……小雨啊,小雨,你空怀一身本身,在销售上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怎么会走到如此境地?!你,你不是在梦中吧……”想着想着,眼圈又有些泛潮。
“烟,烟。”小王打断回忆,伸手要烟。
“小王,现在债主闹得这么凶,你说咱们能挺过这关吗?”
“我打小没接触过什么高人,你算第一个!也是第一个肯认真教我的,你的一些话让我大开眼光,比过去读书管用多了。其实,我心里清楚自己的斤两,原本辞工跟你混,也只是想多学点本事,再拿份薪水补贴家里,但你够仗义,让我做公司合伙人,这份情谊摆在这儿,所以我认你!再说了,三年前你不也戴着白手套嘛,苦干加巧干,头年就是广告状元,第二年做社长助理,第三年开公司马上就升报社总经理,你就没做过第二名!要没点本事,我跟你混干嘛?咱们现在虽然落魄,但我相信你照样出人头地,呵呵,到时候混好了,可别忘记兄弟我就成!”说完,小王把点着的烟递给了我。
要在平时,他恭维说出这番话,咱早习以为常。但此一时彼一时,我落魄窘困之际,上无片瓦遮风,下无立锥之地安身,就像50岁的刘备,还被曹操追兵在后面使劲撵,他见状不禁在马背上痛哭流涕,幸亏几位结拜弟兄极力劝解才坚持奋斗。小王的交心话不多,却雪中送炭,好给力!
“哥们,你说的都不错,可咱们不是无债一身轻,想干啥就去干啥,还有,过去不代表现在。眼下是每月必须还3万多外债,光这条就把人全罩住了。”
“雨哥,当初你拉广告不是什么都不懂照样成状元吗?其实,听你说过你的英雄史,哪个阶段不是杠杠的?你两年能赚几百万,老天爷作证,今后照样能成!所以我相信你的神通,MD,不就破几个债主嘛,一点破外债嘛,就这点困难也能困住老大你?哈哈,通通玩蛋去!”
好久没听到小王的笑声,这阵笑声好提气,瞬间打动我已冰凉的神经,“小王,到现在你还能看得起我,兄弟谢了。意思我都明白,唉,你叫我再想想吧。”
小王见我还是那副蔫头耷脑的劲头,他继续说:“老大,你还记得咱们报纸曾刊登过一篇《咖啡、胡萝卜鸡蛋》的文章吗?”
“说。”
“有个女孩对他爹抱怨生活艰难,好像问题永远解决不完。他爹听完没吭气,只是往三口锅里分别丢进胡萝卜、鸡蛋和咖啡,完后烧水。不大一会,乐事来了,胡萝卜入锅前最结实,但过遍开水就软趴趴了,咖啡和开水一照面歇菜了,而鸡蛋原来只有个薄壳,但最后属丫硬。老大,现在你想做胡萝卜?鸡蛋?还是咖啡豆?”
“MD,老子啥也不想做,只想做债主!”我嘴巴里忿恨地骂道。
“哈哈,老大别扯了,你说下一步咱们怎么办吧。”
“外面有些冷,你回去拿床被子,再拿两瓶小二,我们就坐在楼道里聊会儿吧。”
“成。”小王屁颠屁颠回去抱被子。望着小王背影,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平时没发现小王居然能如此没心没肺地乐观,他怎么还能笑出来?哦,对了,小王不是法人,而我是法人,法人就是要承担一切债权债务的被法办的人!所以我乐不起来……但不管怎么说,小王跟我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只是公司小股东而已,这哥们平时不显山露水,现在开水浇过,其他股东都是咖啡,这才知道人家是鸡蛋,骨子里有股狠劲。唉,要是没小王在身边力挺,恐怕我连今天都挺不过来!这份兄弟情,掏心掏肺,值金子值银子,患难之际还有人挺我……”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又滚滚而落。
一床被子披在身后,兄弟俩挤在楼道里,每人手里端瓶小二,碰一下喝一口。等酒慢慢在肚里活动开来,再加上小王唠叨和被子小窝的温暖,特殊的环境,特殊的情境,我感觉好像好了那么点,随之话匣子也渐渐打开:“哥们,我们去打工还债,不现实。只能二次创业赚快钱,可创业本钱和项目都没着落,心乱如麻,一时半会很难想出好法子。”
“要不我们再把《家居专刊》拾掇回来?熟门熟路,客户和业务员现成的,找个机构挂靠,干脆办份DM直投杂志,从头开始做算了。”
“做媒体需要大笔资金,咱们不就在这上面折的吗?况且现在三大报外加G,在几大行业表现很专业,各个赛鲨鱼,哪容得下我们张嘴吃肉!”
“要不回原报社?因为G你跟报社闹翻的几个头儿都撤人了,据说新任社长不太懂经营,广告部散沙一盘,群龙无首,既然大家都是沦落人,嘿嘿,那干脆杀个回马枪!承包他广告部算了。”
“唉,报社经过G的一进一出,元气大伤,在市场上早被《精品》打趴下了,纵是大罗神仙降临,也很难在短期内扭转乾坤。我做报纸现在算做怕了,这类承包项目,编辑权和发行权同样不在手里,没法施展拳脚,况且有业绩可能被人踢走,做不好又没钱赚,哥们,别忘了,咱们每月还要还债啊。”
“对了,前段时候,《北京××报》新成立了个新闻周刊,一本新刊物,人际关系简单。你有说过周刊的牛总,听说你经营不顺,托人捎过话,要是干得不痛快,就去帮他,还许诺广告总监职位,年薪20万,外带团队奖。当时你丫一口回绝人家,要不这几天再去探探门道?”
“他们报纸名头没得说,但对于一本新刊物,不管啥来头,头半年必赔钱,只是赔多赔少的问题,后面还不好说,咱们刚吃过亏,花钱买教训,这才明白传媒经营铁律。新刊物团队奖那是雾里看花,假的。纵然有广告公司帮衬,但客户不认,又能怎样?小王,这些事你不也刚概经历过吗?唉,就那点微薄薪水,如何挡得住虎狼催逼的债主?”
“老大,你怎么越说越没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