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络修的声音极淡,仅够阿娇所听,须臾又道:“并非我不救,生死之事,我亦无能为力。”
阿娇闻言,身形颤抖的退后两步,一双素手无力的垂在两侧,定了定心神,才退到吴郎身侧,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五指成抓状,生生嵌入胸腔内,片刻已掏心而出,生的妖娆貌美的女子,颤抖的递出一颗心,吴郎的呜咽声更大,形如木偶的身体发出巨大的颤栗,他眼睁睁看着阿娇将心揉碎了渡到他体内。
顺着指尖而下的血滴,顺他眼角而下的泪水,似是同时凝结在了一起,阿挽听见吴郎沧桑嘶哑的声音:“我从未负过你,阿娇,我从未负过你,你为何不愿看看我眼里的是谁?”
“是你,都是你,是你负了我,不然我不会那么恨你们的。”阿娇痴痴看着他,眼神中似乎升起一团光亮,不过很快又暗下来,她不信,血渍沾染了她的衣袖,抹花了她的脸,胸膛前的空洞几乎可以穿透整个身体,她似乎毫无痛楚。
几人站在此,谁都未发声。
吴郎挣扎着跌倒在地,阿娇也“扑腾”一声跪下,连滚带爬的过去。似乎是怕他磕着碰着,一时间再没有顾忌,只想将人深拥入怀。
“呵,你是不是很恨我,怕我让你那小情人再也转不了世,所以要哄骗我?我告诉你,她已经死了,魂飞魄散了,连模样都被我做成傀儡了,也好,你就恨着我吧。”她神情忽然悠远,语气淡淡的,仿佛再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吴郎难掩悲愤,恨,如何不恨,只恨这傻妖怪爱上他一介凡人,没了长生不老,没了欢声笑语,为他背上杀人魔的名声,为了他伤了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让可怜的月容也死了。
若是能回到从前,吴郎的目光悠远,他曾是山下镇上的教书先生,平生最爱讲故事,即使下了学堂,也有许多人搬着小木墩,排成排的来听他讲故事,直到数月之前,来了一貌美女子,日日听他讲故事,时而还同他说些故事。
他自觉有趣,人生难得一知己,说是日久生情,未必,想他当时第一眼,怕是早已情根深种。
如此又数月,两情相悦,自是结为夫妻。
知她是妖,他并不惊奇,她的美貌,世间罕见。
后来,后来她说他眼里没了她,大吵了一架,正巧邻庄与他同为夫子的月容来家,正巧与回家的阿娇遇见,她一气之下,竟不见了踪影。
再后来,月容死了,他如何不知月容的死因,只能一命还一命,妻之过,只好夫来担!
“吴郎。”阿娇突然轻声唤他,将吴郎的思绪拉回,阿娇又道:“你知道我为何喜欢你吗?”
阿娇停顿了一下,她现在身子极虚,似乎每个字都很艰难:“我本山间魅,千年来游荡于世间,不晓情爱,但是魅天生有异能,就是幻化成世人心爱的女子,只要他看着我,我就能变成他爱人的模样,记得那时我常常作弄人,也常常日有百貌。初见时,只觉得你有趣,你的故事也有趣。可是后来,后来我在你眼中看见了我。。。是我自己的容貌。”
“姑娘身姿,世间难见,鄙人不才,甚是爱慕。”这是求亲时,他肺腑之音,现在重复着,似是又回到了那从前的时光。
“我不过是生气出走了一次,你就把月容带回了家,你知不知道月容她爱慕你,我讨厌她,你还把她带回了家!你知不知道,自那以后,我梦里都是你娶她的模样!”阿娇的语气里满是嗔怨,极尽委屈,此时一腔诉尽。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吴郎的手攥紧,竟不知那次的误会如此之深。
“可是,你为什么又替她去死呢,你为何又要伤我的心呢。”
吴郎自愿为她赎罪,殊不知这只会加重她的执念,阿娇明明可以看见他爱的是谁却因为深爱,所以不敢再看,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说什么都已回不去了,所有的解释不如给她一个爱她的肯定。他伸出枯瘦的手掌,欲抚上她的面容,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阿娇,你看看我,我眼里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你。。。”
袖中铜镜尚在,这是她第二次从里面看见自己的模样,她忽然觉得心口好疼,没了心一样的疼,嘴角却又不可抑制的勾起了弧度,吴郎是爱她的,此生她罪孽深重,如果有来生,就做人好了,生在他的地方,搬个小木墩,听他讲故事。
“阿娇你真傻,傻到把心给了我一次又一次。”
她低下头,主动触碰着他的手掌,用仅剩的力量耳语着,吴郎深深地闭着眼睛,须臾,耳边又响起她铃铛般的笑声,最后一句留给他:“山魅本无心,因你而生。”
声音落下,再也不会想起了。
原来困住他们的梦就是阿娇无数个夜里最惧怕的梦,更让他们叹息的是,这一切的因由,不过是个误会引起的。
“络修?”阿挽唤他,却见他始终失神似的站在那里。
络修回神,脸色不是很好,没理会任何人,抬腿欲走,却被吴郎唤住。
见他示意,只好又上前两步,他蹲下身,只听那吴郎低声道:“阿娇让我转告你,她眼里的是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