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走的这么急,周应川居然还记得许塘早上没吃饭的事,等着王成斌去借车的时候,他又喂还没缓过神儿的许塘喝了小半碗粥,半个鸡蛋,剩下的周应川才吃了。
许多年后,当许塘再次想起这一天,他都还有些诧异,竟然就在这么一个平静的早上,周应川带着他离开了生活了十九年的榆溪。
他一直以为,他们至少会等到开春,等到周应川考完试…
不过这些对比后来都是小事了,多年后他也曾问过周应川,问他如果当初没有赵正生和叶红霞闹得那一场,他们还会不会这么早的离开?
周应川只是低头吻了吻他,说早晚都要走的。
王成斌这次找周应川,刚开始也拿不准周应川会不会答应,毕竟他哥说去厂里“帮忙核对核对”,也没提具体做什么,能开多少钱。
这年头,谁不是朝钱看的。
“应川,得亏着你上次核对出不少问题,我昨天拿过去,我哥一看,眼皮子当场都跳了,问我你愿不愿意去他厂里帮忙几天,我还想着你还要复习,就说回来问问,没想到你答应的这么快,早知道我那会儿就答应了。”
说着,王成斌揽着周应川的肩,低头说:“我跟你说,你叔这两眼,准着呢,我估计八成是我哥信不过原来厂里的那个会计,听说是长海主厂那边调过来的…你这回去了,跟谁一事儿,得心里有数,知道不?”
周应川点点头:“我知道,王叔。”
王成斌知道周应川这孩子一向靠谱,他拍拍他的肩:“好小子,应川,你这次给叔承这个人情,叔记得,你放心,你好好做,叔到时候跟我那个表哥说说,看能不能就把你留在厂里…你别看那是个分厂,但背靠大树,待遇肯定不差,就是辛苦你又要复习又得做事。”
“没事叔,我习惯了。”
王成斌也知道周应川不容易,一个家里,就他一个健全人,又早早就死了母亲,能好过到哪儿去?
“行,我借了车,刚好要去市里的五七市场拉版样,顺路捎你们过去。”
王成斌借了辆农用三轮,他昨天才从市里回来,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只是看周应川锁上了五金店的门,拎了两个包袱,牵着许塘,心里想着这孩子应该也是想留在市里闯荡的。
“你们兄弟俩真没见过分开的。”
“王叔,大黄这些天可能得麻烦你照顾了。”
“成,一条狗,多大点儿事,下午我让你嫂子牵回家去。”
过年客车停运,周应川把收拾好的包袱放上车,虽说白天出太阳了,但三轮后头四面敞着,也没个挡风的。
许塘不舍地摸了摸大黄的脑袋,被周应川抱着上了车,周应川背靠着铁栏,让许塘坐在他前头,把家里最厚实的军绿色大衣裹在许塘身上,从头到脚的裹严实了。
柴油机发动的动静很大,许塘察觉到车动了,整个人被周应川护在怀里,以至于外头的呼啸而过的冷风,好像都离他很远。
他想伸手摸摸周应川的耳朵,被周应川察觉:“别伸出来,外头风大,好好放进去。”
周应川的声音被风吹散了,许塘不动了,他心里团着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大抵是对未来的迷茫…
他贴着周应川的心口,听着周应川的心跳。
他能听得懂周应川的心跳,没有视觉,他很多时都是依靠心跳声来想象周应川的情绪。
真的要离开家了吗。
许塘的心难免跳动的有些快,有些慌,可耳边周应川的心跳是却一如既往的稳静。
不急,不乱,就仿佛跟着他,这个世界上就没什么是真的值得慌乱的事,昨晚的争吵不是,眼下的离开也不是,这让许塘的情绪也渐渐平稳下来。
敞开的后车兜寒风猎猎,周应川抱着许塘,闭目养神,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
昨晚赵正生和叶红霞的事情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他从小的事情就很多,要帮母亲的忙,要照顾看不到的许塘,母亲死了,他要养家,要想法子赚钱,挤时间自学,要供许塘读书…
一天二十四小时,他真正能休息的时间很少很少,他有太多的事要做,他从不会为任何不值得的事浪费他的心力和时间。
眼下,唯有朝前。
其实那天把账目交出去的时候,他心里就猜到王叔会回来找他,一个厂子的账目…就像一张蜘蛛网,虽然他只是窥得一线,但顺着这一线,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出会牵扯不小,最起码,不止会只是设备的事…
“周应川,你听到我说的吗?为什么你听起来一点也不惊讶?”
怀里的许塘想与他说话,小脸也从大衣里探出来。
“惊讶什么?”
周应川拢回思绪,将棉衣又往上拢了拢,可周遭刮过的风声,发动机声混杂在一起,太吵了,许塘又往上拱出了脑袋:“不要了…你盖着我,我听不到你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