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野躺在车中,浑身都用白布紧紧地捆扎,左臂套着夹板,吊在脖子上。医官看他的伤势时,忍不住惊叹说从未见人受了这样重的伤还不昏迷,而后他用木枝将姬野的全身固定住,扎上布带封死。姬野此时最多不过动动手指,即便扭动脖子,伤口也痛入骨髓。
车门开了,息辕一个虎跳蹦了上来,手里端着煎好的汤药,一滴不洒。
“喝药了喝药了。”息辕坐在姬野身边。
“这东西真***苦,你试着喂喂牛,牛没准都被它给苦死了。”姬野挣扎着出声抱怨。
“别抱怨了,跟个没出嫁的姑娘似的。”息辕吹了吹汤药,“牛能跟你比么?牛敢跟威武王动刀么?你这些天可威风了,全军上下,没人不知道你的名字。知道淳国名将华烨么?他外号叫丑虎,部下却叫他虎神,是军神似的人物,据说他出阵,全军都下拜的,以你现在这个名气,再跟威武王决胜一场,也跟华烨差不多了!”
息辕认真地说:“便叫做,嗯,‘野神’!”
“野神……还不如野鬼……”姬野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
息辕一手拿着一只漏斗塞在他嘴里,一手把满碗的汤药直灌下去。息辕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漏斗:“果然是这东西管用,我一路想,说你这样不能抬头,吃药老是洒可怎么办。被我想出了这个法子,看,一滴没漏!”
他看了姬野一眼:“你瞪我干什么?我可是给你吹过的,不烫!”
“是不烫,可是你呛死他了。”吕归尘刚要上来帮忙,息辕已经快手灌完了,他也只能看着姬野被灌得眼睛突出,像是随时就要咽气似的。姬野还未喘过气来,没法对着息辕大吼,就算他想要跟息辕打一架,如今也爬不起来。
息辕看着漏斗笑笑,他觉自己犯了错误,不过看着这个桀骜得如同猛兽的朋友如今无可奈何地躺在那里,只能听任人折腾,他也觉得蛮有意思。
巨大的器械架在大车上,轰隆隆地从窗外闪过,他们的大车正在越。
“那是什么?”吕归尘问。
息辕瞥了一眼:“是犀角冲,其实就是攻城椎。先前这东西奇重无比,出动一次要带六十匹驮马拉着,还要几十个军士看护。不过叔叔改了图纸,犀角冲就可以拆装,拆下来最重的椎身也不过四千多斤重,可以架在大车上走了。”
“那后面的呢?”
息辕从窗口探出头去看了看:“那是床弩,用机括张开的大弓,能射一千来两百多步远。这还算小的,据说河络会制一种需要坐在上面射的巨弩,叫做哈巴尔沁,能射八十斤的铁箭,射两千步远!”
“为什么要做这么大的弩?”吕归尘看着捆在车两侧的铁弩箭,粗细和他的手腕相当,头部有着两尺的长刺。
“那个不是射人的,是射到城墙上,钉进墙里,这样攻城的时候士兵可以踏着往上爬,云梯推不上去的时候,这东西管用的。”
“那要是射在人身上……”
息辕愣了一下:“那怕是要把人打成两段了吧?”
吕归尘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我去后军看看,如今叔叔不在,各营都懒散起来。”息辕在姬野肩上拍了拍,“我下次想个别的办法。”
“别想了,你就这么灌也行,”姬野呲着牙,露出痛苦的神情,“但是少将军你别拍我的肩了,那里的骨头怕是没一块完整的。”
“拍不散你!对你,我可有信心!”息辕一笑,跳下车去了。
大车里又只剩下姬野和吕归尘相对。
“阿苏勒,你在想什么?”姬野又问。
吕归尘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刚才你问过的吧?”
“可是你没有答我啊。”姬野说。
“这你都记得。”
“从清平原过来,你一路上都是这样,像是总在想什么,我想问你好久了。”
“我没事,”吕归尘摇头,“你休息吧,医官说你三个月都未必能恢复,现在强要动弹,只怕骨头会长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