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姿来时,田氏在看帐,齐田坐在旁边写字,阿丑也像模像样跟着拿笔。他写一写,抓抓这,抠抠那,肉乎乎的小脸蛋上抹得一团黑。见到田中姿来,丢了笔就扑他“阿舅”
田中姿好不嫌弃。撑住他那大脑袋“你站远点。你舅娘给我做的新衣裳。”
阿丑讪讪收回手,也不恼,转头就叫“粟娘!”喊了下仆带他去洗手洗脸去。
田中姿上前把田氏面前帐本一合“都甚么时候了,还看帐,快收拾东西。”
他带了车来。
家里李氏和田老夫人都已经收整好,先往城外去了。约好了他带田氏和两个小时去城外汇合。
田氏不动,反而又把帐本打开。
田中姿急了“你干嘛?我又怎么得罪你了?你不高兴也等出了城再说。怎么年纪越大,脾气越回去。”
现在皇子布防,世族要出城都是带着家将护卫全数上阵才走得出去。虽然都城中守军人数,要比世族在城里的家将人数多一点,可都城大战在即,皇帝也不敢跟世族硬来,怕把军力耗费在了世族身上,更无法应对陈王。田家的家将在城内的不多,他都带到周家来了,全在周家大门外等着接人。李氏和田老夫人,是跟着其它三家走的。一群人在城外头等他带人过去。
田氏不理,却反问他“我们田氏为何能从开国始皇帝起屹立至今?”
田中姿表情严厉起来。抱臂不说话。
“万乐年,兴元帝壮年暴毙,太子未立,七皇子势盛,二皇子势弱,各门客往世族说项,几家都投效了七皇子,并赠家将助之。但我田氏太祖则令长房投效七皇子,五房投效二皇子。后二皇子继位,哪怕是关氏、刘氏、李氏,这样的大族,当年也是大受打击,嫡系几乎不保。但我田氏,只丢了一个长房,田氏血脉得以保存。后继那几十年,更是人才辈出。世族之中,无可比肩。还出了贤皇后一位,诞下日后的武孝帝。”
齐田放下笔,默默听田氏说话。
“如今我们田氏,庶系凋零各自为主,嫡系人丁单薄。只有我一个出嫁之女与兄长。此时又逢此难。如今看似‘伪帝’势弱,陈王势盛,世族为‘伪帝’所逼,恐怕都要投效陈王而去,兄长以为我田氏该当如何?”
田中姿没有说话。
田氏看齐田“阿芒以为如何?若如今是你当家作主,你该如何?”从齐田回来,她拿定了主意,便很少拿齐田当小孩子看。
齐田有点明白田氏这番话的意思。试探着问:“母亲以为,我们还是该两边都站?”
见田氏点头,才继续说“我们家,跟其它世族不同。其它世族无路可选,但我父亲是出身寒门,又是为皇帝尽忠而死,母亲此时不走,若是皇帝守住了,到时候念在母亲与父亲的忠义,只要母亲带着阿弟一力求情,皇帝未必会太为难阿舅。若是陈王进都,得了皇座,我们不过孤儿寡母,保得平安也不是难事。阿舅即未守城,也不会惹陈王发难。”
田氏本是想借着机会,多教教女儿,却没想到她还真能想得明白。惊讶之多余又万分欣慰。自古便有天性聪慧的人,由微知著。想着齐田以前所做的事,展现出的魄力,再细想,便觉得她说得出到也是常情了。转头往田中姿说“我就是这个意思。如今家里只有兄长了。我田氏一门,难道要断在这里?”
田中姿站起身,说“既然这样,我便留下。你带了家将和两个小的往城外寻母亲去。”一个人站一边,他一个男人守城总要好些。
田氏摇头“这怎么一样?”
田中姿不悦“有什么不一样?”
齐田小声说“阿舅也没有殉国的夫君。”
田中姿‘滋’了一声,瞪她。可也明白齐田说的是实话。站在原地瞪了半天眼,最后‘嗤’地笑一声“行吧。算你有道理。这下你可得意了。”转身就走。
闷头一直走到了周家大门外。
这时候外头已经聚集了好多人,议论着周家人是不是也要跑了。现在寻常百姓已经出不得城,见到周家门口这么多家将,一副要出行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平。凭什么大难来了,这些富贵人家能跑,自己却只能在这里困死?还有人拿了石头丢周家门墙的。
田中姿迈出了门槛才停下步子。转身回望。
田氏带着齐田和阿丑跟在他身后送他出来。阿丑见他回头,笑眯眯说“阿舅你看我,我不脏了。”
田中姿笑不出来,对田氏说“那我把阿丑和阿芒带走罢。”
田氏紧紧牵住两个孩子,硬了心肠高声说“我夫君忠君而亡,周氏子孙必遵其遗志!誓与陛下共存亡。”随即便叫了下仆来,将大门在田中姿面前‘砰’地关上了。
外头看热闹的一阵哗然。
阿丑不晓得母亲为什么跟舅舅‘吵架’。懵懵懂懂拉田氏的袖子“母亲不气阿舅吧。不气他了。”
田氏掩面背门而站,不言不语。
阿丑有点害怕,依偎着齐田小声问“阿姐,我们明天还骑不骑马?”明天是约好的日子,田中姿该来带两姐弟出去玩了。最近阿丑学了马球,一天到晚都惦记要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