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十家牌法”,通俗点儿说就是保甲连坐,十家为一个单位,每天轮流巡逻,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大家就一起完蛋。这一招实在太狠了,搞得本地土匪过年都不敢回家,只能躲在深山里一边啃树皮一边痛骂王守仁。
土匪也是有尊严的,他们再也无法忍受了,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与其被王大人玩死,还不如拼一拼。
可惜王大人实在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
可怜的土匪们不会知道,王守仁先生通常被后世人称为“四家”:伟大的哲学家、军事家、政治家、文学家。这四个称谓他都当之无愧。
所谓军事天才,就是不用上军校,拿一本盗版《孙子兵法》也能打仗的人,王守仁就属于这一类型,他不但会打仗,还打出了花样。
他的用兵方法可以用两个字形容——诡异。
别人打仗无非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兵多就打,兵少就跑。王哲学家却大大不同,他从来不与敌人正面交锋,从来都是声东击西,你往南走,他偏往北,经常搞得敌人晕头转向。
不按常理出牌也就罢了,有意思的是,这位仁兄还有个不合常理的习惯,即使兵力再少,他也敢出战,士兵不够他就玩阴的,什么挖坑打埋伏,那是家常便饭。更为奇怪的是,即使他占据绝对优势,把对手围得如铁桶一般,也从不轻易发动进攻,如果时间允许,总要饿他们个半死不活,诱使对方突围,钻入伏击圈,才开始发动总攻。
基本上这几招一路下来,神仙也会被他整死的。
公正地讲,在日常生活中,王巡抚确实是一个正直忠厚的老实人,可到了战场上,他就会立马变得比最奸的奸商还奸,比最恶的恶霸还恶。
江西的土匪们很快就要面对这位王大人了,真是一群苦命的人啊。
土匪们很快结成了同盟,集合兵力准备和王大人拼命,王守仁的手下有些担心,劝他早作准备,王守仁却满不在乎:
“一起来就一起收拾好了,也省得我去找他们,有啥可准备的?”
土匪们也听说了这句话,他们虽感觉自己的人格尊严没得到承认,比较生气,但这也同时说明王守仁轻视他们,暂时不会动手。对他们而言,这是一个很好的准备时机。
其实土匪朋友们应该记住一个真理,在战争时期,王守仁先生说的话,是要反过来理解的,否则你被他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就在他们躲在深山中休养生息的时候,王守仁突然调集军队主力大举进攻,土匪们措手不及,被堵在了赣南山区,全部都被包了饺子。
王守仁包围了他们之后,却突然不动弹了,一直置之不理,仿佛这事就不是他干的,土匪们急得不行,粮食也不够吃了,是打是抓您表个态啊!
没办法了,被逼上绝路的土匪们准备突围了。
可他们刚向包围圈发起冲锋,后路却突然出现大批人马,退路随即被切断,他们又一次掉进了王守仁设置已久的陷阱,很快被打得溃不成军。大部投降,小部逃窜。
经过这一仗,王守仁真出了大名了,那些逃回去的人又大肆宣传,说王巡抚长了八个脑袋,九条胳膊,厉害得没了边,于是剩下的土匪一合计,这个阎王是惹不起了,不如先服个软,暂时招安,反正你老王总是要走的,到时候再闹也不迟。
就这样,土匪头们手牵手、肩并肩地到了巡抚衙门,表示愿意服从政府管理,改当良民。
其实这一招倒也不坏,可到王大人那里,实在是过不了关的。
因为王大人有一个好习惯——查档案。在剿匪之前,这些人的老底他早摸得一清二楚,真心假意他心里有数。
参考消息
英雄相惜
江西匪患集中在赣南,这其中,以号称“征南王”的谢志珊抵抗最为坚决。王守仁十分欣赏这位有血性的匪首,用计将其擒获后,问道:“你对抗朝廷,罪不容诛,但有这么多的同党为你卖命,倒也不失为英雄。请问你是如何做到的?”谢志珊长叹了一声:“其实并不容易!”王守仁追问:“此话怎讲?”谢志珊答道:“平时见到世间好汉,绝不肯轻易放过,必定想办法进行笼络,好酒者纵其酒,有难者救其急,坦诚相待,肝胆相照,如此,便没有不归顺我的。”谢志珊死后,王守仁十分惋惜,经常向学生提到他:“我们读书人一生求友,和谢志珊倒是不谋而合啊!”
土匪们看到王大人以礼相待,都十分高兴,以为糊弄过去了,可是没过两天,王大人突然发难,杀掉了其中几个人,而这几个人都是曾经受过朝廷招安的,对这种老痞子,王守仁是不感兴趣的。(这一条如果推广使用,张献忠早就没命了)
杀鸡给猴看,这一招用出来,就没什么人敢动了,于是假投降就变成了真投降。
就这样,烦了朝廷十几年,屡招不安、屡打不平的江西土匪被彻底扫平了,王守仁先生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连打带拉,连蒙带骗,终于解决了问题。
“江西剿匪记”在明代历史上并不起眼,但对于王守仁而言,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要知道大凡历史上干哲学这行的,一般都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智商要过硬,弱智白痴是禁止入内的(大智若愚者除外);第二,必须是吃饱了没事干(饭都吃不饱还搞啥哲学)。
哲学有这么高的门槛,是因为它是世间一切科学的基础,如果你够厉害,理论上是什么学科都可以搞得定的。
别人我不敢说,至少王守仁先生是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哲学家,而这帮赣南土匪正好为他提供了另一个机会——突破的机会。
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王守仁终于发现光懂得哲学是不够的,整天谈论“心学”并没有什么效果,“心学”并不能打跑土匪,他隐约地感觉到,要想理论联系实际,成功立业处事,还需要另一种神秘的工具。
经历了穷山野岭的荒凉、无人问津的落寞、曾经悟道的喜悦后,王守仁又一次来到了关口,在江西的两年,由于遍地都是土匪,他只能四处出差专职剿匪,没有时间去研究他的哲学。
上天没有亏待王守仁,正是在这金戈铁马、烽火连天的两年中,王守仁逐渐找到了这一样工具,并且熟练地掌握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