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充满自信,因为奏疏在社会上引起的强烈反响和广大声势让他相信:真理和正义是站在他这边的。但是实力,并不在他的一边
天启四年六月,左副都御史杨涟写就上疏,弹劾东厂提督太监魏忠贤二十四大罪。
在这篇青史留名的檄文中,杨涟历数了魏忠贤的种种罪恶,排除异己、陷害忠良、图谋不轨、杀害无辜,可谓世间万象,无所不包,且真实可信,字字见血。
由此看来,魏忠贤确实是人才,短短几年里,跨行业,跨品种,坏事干得面面俱到,着实不易。
这是杨涟的最后反击。与其说是反击,不如说是愤怒,因为连他自己都很清楚,此时的朝廷,从内阁到六部,都已是魏忠贤的爪牙。按照常理,这封奏疏只要送上去,必定会落入阉党之手,到时只能是废纸一张。
杨涟虽然正直,却并非没有心眼儿,为了应对不利局面,他想出了两个办法。
他写完这封奏疏后,并没有遵守程序把它送到内阁,而是随身携带,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因为在这一天,皇帝大人将上朝议事,那时,杨涟将拿出这封奏疏,亲口揭露魏忠贤的罪恶。
在清晨的薄雾中,杨涟怀揣着奏疏,前去上朝,此时除极个别人外,无人知道他的计划和他即将要做的事。
然而,当他来到大殿前的时候,却得到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消息:皇帝下令,今天不办公(免朝)。
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杨涟明白,这场生死决战又延迟了一天。
只能明天再来了。
但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之际,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杨涟走到了会极门,按照惯例,将这封奏疏交给了负责递文书的官员。
在交出文书的那一刻,杨涟已然确定,不久之后,这份奏疏就会放在魏忠贤的文案上。
之所以作此选择,是因为他别无选择。
杨涟是一个做事认真谨慎的人,他知道,虽然此事知情者很少,但难保不出个把叛徒,万一事情曝光,以魏公公的品行,派个把东厂特务把自己黑掉,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能再等了,不管魏忠贤何时看到,会不会在上面吐唾沫,都不能再等了。
第一个办法失败了,杨涟没能绕开魏忠贤,直接上疏。事实上,这封奏疏确实落到了魏忠贤的手中。
魏忠贤知道这封奏疏是告他的,但不知是怎么告的,因为他不识字。
所以,他找人读给他听。
但当这位无恶不作、肆无忌惮的大太监听到一半时,便打断了朗读,不是歇斯底里的愤怒,而是面无人色的恐惧。
魏忠贤害怕了,这位不可一世、手握大权的魏公公,竟然害怕了。
据史料的记载,此时的魏公公面无人色,两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并且半天沉默不语。
他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站在杨涟面前,被骂得狗血淋头、哆哆嗦嗦的老太监了。
现在他掌握了内阁,掌握了六部,甚至还掌握了特务机关,他一度以为,天下再无敌手。
但当杨涟再次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明白,纵使这个人孤立无援、身无长物,他却依然畏惧这个人,深入骨髓地畏惧。
极度的恐慌彻底搅乱了魏忠贤的神经,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这封奏疏传到皇帝的手中!
奏疏倒还好说,魏公公一句话,说压就压了,反正皇帝也不管。但问题是,杨涟是左副都御史,朝廷高级官员,只要皇帝上朝,他就能够见到皇帝,揭露所有一切。
参考消息
不服不行
魏忠贤文化水平有限,自尊心却很强,经常不懂装懂。礼科给事中李恒茂是阉党的得力干将,有次他上的奏章中有“曹尔桢整兵山东”一句,被魏忠贤抓住了把柄。原来就在不久前,曹尔桢刚刚买通魏忠贤,被授予了山西巡抚一职。李恒茂奏折中的“山东”,显然是弄错了。谁知李恒茂很委屈,上疏辩解道:曹尔桢本为山东布政使,虽已升职,但还未赴任,而兵部又确有公文命他“整兵山东”,因此自己的说法有凭有据,怎能算错呢?魏忠贤本想借此显示下自己的英明,结果被弄得下不了台,一怒之下便将李恒茂削职为民了——不服是不行的!
怎么办呢?魏忠贤冥思苦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没办法的办法:不让皇帝上朝。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皇帝都没有上朝。
但这个办法实在有点蠢,因为天启皇帝到底是年轻人,到第四天,就不干了,偏要去上朝。
魏忠贤头疼不已,但皇帝大人说要上朝,不让他去又不行,迫于无奈,竟然找了上百个太监,把皇帝大人围了起来,到大殿转了一圈,权当是给大家一个交代。
此外,他还特意派人事先说明,不允许任何人发言。
总之,他的对策是,先避风头,把这件事压下去,以后再跟杨涟算账。
得知皇帝三天没有上朝,且目睹了那场滑稽游行的杨涟并不吃惊,事情的发展,早在他意料之中。
因为当他的第一步计划失败,被迫送出那份奏疏的时候,他就想好了第二个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