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潭州到京城一路近两千里,先上官道后转水道,等入了顺天府又下船重新上岸回官道继续赶路。
潭州地处南方,坐船对孟半烟来说不是难事。尤其这几年难免要去乡下收粮食,跟着运粮船一路几天不落地也是常有的事。
但像这次这般一连大半月都在船上吃喝过夜,还是太难为人了。等到她再次脚踩上土地时,还没等感慨北地风光果真跟南边不一样,就先歪过身子哕一声,吐了。
“还说不晕不晕,不晕怎么还吐成这样。”孟海平走在孟半烟后面,上岸看见女儿在一旁弯腰几乎要把心肺都吐出来的样子,也忍不住上前给她拍背止吐。
孟海平常年在外行商,近几年长居京城,也从不是只动动嘴就算管了事的人。他下手向来不轻,这会儿即便已经尽量收着劲儿,也还是拍得孟半烟心肝儿直颤,差点没背过气去。
“别拍别拍,越拍越难受。”
翠云比自己还晕船,这会儿才软手软脚挪到甲板上没下来。孟半烟身边没人,顺手就扶住了孟海平的胳膊,另一只手扶在自己膝盖上,弯腰喘息了好半晌才重新站直。
“好了,没事了。”
“脸白成这样还没事?等会儿到了驿站让仓哥儿给你把把脉,实在不行停下住两天再动身也不迟。”
父女两个上了船,再怎么避也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三两天后,孟半烟就慢慢学会了如何跟孟海平相处。
要是不提以后,父女两个也能坐下来同桌吃饭。有时说起以前旧事或是聊起当年故人,甚至还能有说有笑,看在旁人眼里便是这一对父女终于没了隔阂,讲和了。
但只有孟半烟和孟海平知道,这些和睦不过是表象。
孟半烟拖家带口进京,有心在京城立下脚来重新把买卖支应起来,要是相看顺利说不得还要在京城嫁人,这桩桩件件的事不管哪一件孟海平都少不了要插手。
既然绕不过去,就只能暂时和平共处。自己心里那点疙瘩算不得什么,把孟海平当做一样自己生意场上不得不往来的人,也不是很难接受。
但此刻听到孟海平这么说,孟半烟还是忍不住了冷了脸,“之前爹说接了京城的信,急得连端午都没让我在家里过。怎么现在又不着急了?今晚在驿站休息一下,明天还是早些出发吧,我在路上折腾够了。”
这话说得忒不客气,听得孟海平身后两个小厮都忍不住暗自咂舌,这大姑娘脾气太硬,往后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只有孟海平听了这话嘿嘿一笑,也不反驳。当时在潭州一直催着女儿出发,他确实是怕女儿一拖再拖。
等过了王春华成亲又要等过完端午,那之后天气渐渐热了路上辛苦还等不等了,要是王春华在张家过得不顺,是不是就得一直这么等下去了。
这话没法直说,只能借着京城来信催促孟半烟出发。所以这会儿就算被女儿挤兑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转头便吩咐下去,今天不赶路去驿馆歇息一日,明天回京。
驿站离码头不远,这时候跟三节两寿都不挨着又不是年底,驿馆里人不多,孟海平用一个虚捐的官职也分到了一个不小的院子。
一路北上,从孟家带出来的人都累得不轻,孟半烟算是精神最好的,坐下歇了一小会儿喝了杯热茶就好了许多。
“利妈妈,你别忙了,就住一晚上收拾那么些干什么,把床铺出来,到时候咱们将就一晚就好了。”
“那不行,我打听了,这里离京城没多远的路了。瞧瞧这驿站还有这里头的官吏,真是跟咱们那儿不一样。瞧那精气神儿,咱们也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利妈妈是孟半烟的奶娘,本来这次也没打算带她来京城。可老太太一听不带她,登时就哭得要死要活,唬得孟半烟头都大了。
还一个劲的说,怎么连茶楼里那两个乐女没落下,偏偏就落下了自己,是不是嫌自己年纪大了是个累赘。既如此,那怎么孟大又能去京城,反正怎么说就是一个意思,她也要跟着。
孟半烟跟她说,两个乐女带上是因为她们无处可去,自己到了京城又说不准是什么情况,万一要做生意她们也能抵用。
不带她是心疼她年纪大了经不得奔波,京城又在北地怕她水土不服。她就反驳说真心疼她就把她带上,连带自家儿子媳妇一起跟着。
往后不管你是做生意还是嫁人,难道不要陪嫁?难道放着自己奶娘奶兄弟不用,还要去用不知根不知底的外人不成?
孟半烟原本的心思全都放在生意和家产上,对孟海平说的相看人家嫁人这事,压根就没真的往心里去。听利妈妈一说,才想起来嫁人还得准备陪嫁的人,这才不得不又劳累这老太太跟了一路。
利妈妈年纪不算小,但心里确实有成算。这一路把孟半烟的衣食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会儿她说要铺床孟半烟也不敢反驳,就由着她去折腾了。
铺好床,本来孟半烟还想先睡一睡再起来吃饭,没想到门口一阵急促脚步声,随着而来的便是阵阵敲门的动静。
“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