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培明竟然嫌弃她,没有把地板扫干净!赵小霞捧着肚子,呆呆地坐在培训中心的走廊上,四周充斥着幼儿的嬉闹声,家长的谈笑声,可她好似聋了一般,眼中直勾勾盯
着教室的大门。透过门上的玻璃,她可以看到儿子怯生生地坐在教室的角落,两只眼睛红红的。小的时候,她最讨厌父母吵架,她不应该当着儿子的面和葛培明吵架,可是他说出那样的
话,她如何能忍。她轻轻抚摸小腹,眼眶又红了。为了葛培明,为了这个家,她毅然和娘家决裂,努力与他在这座城市扎根,可他却因为朋友圈的一张照片和她吵架,毫不留情地数落她。
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是陆梦瑶,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葛培明又不是富二代,居然指责她既不会打扮,又不会做家务!
赵小霞越想越伤心,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字:贫贱夫妻百事哀,你比我想得明白。城市的另一边,陆梦瑶瞥一眼手机屏幕,又悄然放下。此刻,她正坐在父母的房间,这里虽然比她的阁楼宽敞,但石库门的房子能有多大?这间屋子同时兼做客厅和餐厅
,东西堆得到处都是,也就更显得拥挤不堪。
炙人的静默中,赵小霞发来了第二条微信消息:我算是看明白了,像你一样嫁个富二代,比什么都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陆梦瑶偷偷瞟一眼母亲郑亚兰,把手机调至静音。
郑亚兰见状,忙不迭赶人:“是不是阿伟催你回家?去去去,赶紧回去,别让他等急了。”
“姆妈,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陆梦瑶杏眼圆睁,瞟一眼正在喝茶的父亲,“总之,我不想呆在行政中心无所事事。”
郑亚兰板着脸呵斥她:“瞎折腾什么,等你有了孩子,迟早得辞职,也就这几个月的事……”
陆梦瑶脱口而出:“谁说我要生孩子了?”郑亚兰甩下手中的抹布,恨不得用手指戳女儿的脑门。她尖声叫嚷:“不生孩子你想干吗?你可别在这时候犯混!你那个婆婆精得跟猴子似的,你赶紧生个孩子,让你婆婆
把房子登记在孩子名下……”
“谁稀罕他家的房子!房子我自己也能买!”陆梦瑶骄傲地仰起下巴。
郑亚兰不屑地嗤笑,并不接话。陆梦瑶缓和了语气,好声好气地说:“姆妈,你还记得我们班的林菲吗?她就是自己买的房子,在内环附近。大学的时候,我做什么都比她强。她就是个本科生,我可是名
牌大学研究生,凭什么她能够自己买房,我反而买不了?”
郑亚兰怒道:“就凭你有个不成材的爹!”
“好端端的,怎么说到我头上了?”郑亚兰一把夺过丈夫手中的茶杯,高声数落他们:“你们俩父女,别在这里异想天开。如今我们这房子成了保护建筑,拆迁是不可能的了。瞧瞧外面的房价,就算把你们卖了,你买不来一个厨房间。”她嘭一声撂下茶杯,“你说的姓林的女小囡,我记得的,就是个乡下人,不过是因为运气好,遇到了拆迁。不过,她家拆迁了又如何,还不是
窝在下只角……”
陆梦瑶低声咕哝:“什么上只角,下只角,我们倒是住在上只角,还不是一辈子窝在石库门,连个像样的卫生间都没有!”郑亚兰一听这话就炸毛了,万般苦楚涌上心头。她不舍得打女儿,狠狠一巴掌拍在丈夫的后背,坐在椅子上抹起了眼泪。她这眼泪,倒不全然是为了逼女儿就范,也有慨
叹命运不公的愤懑。在她小的时候,住在石库门是一件很光彩的事,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丈夫都下岗了。他们找不到工作,只能做些小生意,又连年赔本。一年又一年,她眼睁睁看着
外面的高楼拔地而起,她也想搬走,她也想住在宽敞的公寓楼,可是他们家总差那么点运气。
时至今日,他们俩夫妻,这辈子怕是烂在这弄堂里了。她认命,但她的宝贝女儿是凤凰,她必须嫁个好男人,永远离开这里!郑亚兰一片慈母之心,生怕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嘴上却半句不饶人。她一会儿骂丈夫无能,一会儿骂女儿好高骛远,一会儿又骂老天爷不长眼,社会不公平,一时间哭
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不时还要拧几下丈夫的胳膊。陆梦瑶麻木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她的母亲动不动就骂父亲没本事,他们的对话永远都是钱钱钱!在她的印象中,他们家也有开心的时候,那就是外面又开
始谣传,他们这片区域马上就要拆迁的时候。那几日,母亲会笑眯眯地告诉她,她很快就会有漂亮的卧室。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梦终究会醒来。
陆梦瑶像背书一般劝母亲不要再哭了,再三承诺自己一定会听她的话。不知多了多久,郑亚兰终于停止了哭泣,陆梦瑶耷拉着肩膀跨出家门,独自走在幽暗的小巷。青石砖铺成的弄堂狭窄幽长,在初秋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安静。陆梦瑶清晰地
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以及若隐若现的回声。“笃、笃、笃,嘟、嘟、嘟。”两种不同频率的声音时高时低,一下又一下抠击陆梦瑶的心脏,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恨不得对着夜空大叫几声,可她不敢发声。她怕自己一
旦张开嘴巴,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陆梦瑶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往前走。终于,她走出了青石弄堂,眼前是车水马龙的主干道,她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她的父母把她从家里赶了出来……或许那里早就不是她的
家。
“发什么呆,不要命了!”随着一声怒骂,一辆电瓶车在陆梦瑶身前疾驰而过。她急急往后退,差点被高跟鞋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