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曼听着他语气不太对劲,顺着他在的位置看过去,屏风上挂着一件披风,银狐毛的,绣着四爪金龙,很是贵重。微微叹了口气,这件披风不关她的事,是早晨太子来给聂贵妃请安,不小心将披风挂坏了一块。聂贵妃知道她针线活儿好,就交给她让她补了。可是宁钰轩不这样想啊,赵撤是什么人,他比其他人都了解。在这里看见这披风,脑子里就有了些不好的联想。“你与太子很亲近?”季曼认真地道:“这个得解释清楚,披风是聂贵妃拿来让我补好的,跟太子本人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与他不熟。”宁钰轩嗯了一声,嘴角微微勾起:“你绣工的确是好,可是宫里这么多人,贵妃也用不着把你当丫头使唤。”这话说得,跟她故意要表现一样。季曼觉得还是不要和这人计较,不然气死的只有自己。“侯爷坐够了,就早些回去陪夫人吧。”季曼笑得体贴:“奴婢这里您走个过场就行,奴婢绝不会在老夫人和贵妃面前多说半句话,只会夸侯爷好,您放心。”陌玉侯脸色沉了,一双桃花眼里满是针地看着她:“你倒是出息了,原先巴不得我多留,现在是巴不得我快走。”“人总是会变的。”季曼淡笑:“一辈子痴恋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多傻啊?侯爷慢走,外头路滑,让奴才多扶着些。”宁钰轩不知道说什么好,气闷地一甩袖子出了听雨轩。可是没走两步,就遇见了太子。赵撤笑得风流倜傥:“侯爷这是刚问候了老夫人?”宁钰轩停下步子:“太子不是在府里做功课么?怎么又在这里了?”赵撤摸摸鼻子笑道:“我一早进宫了,吩咐下头的人说我在做功课,那些个把戏你也明白,不然旁人都以为我赵撤是个纨绔太子,不知勤奋呢。”宁钰轩挑眉不语,太子却心情甚好地道:“在这里遇见你也正好,替我把那银狐毛的披风拿出来吧,咱们去春风楼坐坐。”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作为京城的销金窟,春风楼里的姑娘都是一个赛一个的善解人意,让人着迷。宁钰轩不是清心寡欲的人,应人之邀,也经常去坐。今天心情不太好,想着去解解愁也不错,于是便应了。自己转身亲自去将太子的银狐毛披风拿了出来。赵撤披在身上,一双丹凤眼笑成了弯月:“还别说,这手艺真是比京城第一绣娘还要好。”抚弄着衣角处一朵绽开的莲花,太子笑得让人觉得刺眼:“也就是桑榆手巧,撕坏那么大块儿,我都觉得这披风要废了,她却绣了朵莲花上去挡住了。”银色的披风,一朵清雅的莲花绽放在衣角,与那张牙舞爪的金龙一对比,倒是有些别样的感觉。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为你叱咤天下,只愿护你掌中为花。宁钰轩的一张脸沉得难看,冷哼一声道:“好端端的金龙披风,带一朵不伦不类的莲花上去,也跟废了差不多了,难得太子还觉得她手巧。”太子哈哈大笑:“你不是说你最讨厌聂桑榆么?怎么现在这语气听起来,倒是有些拈酸吃醋的味儿?”“要走就快走吧。”宁钰轩一甩袖子,抬步就上了轿子。见他恼了,太子也就闷笑两声,跟着上了自己的轿辇,与他一起出宫去。春风楼里,舞姬聘聘婷婷,软声浅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太子与陌玉侯坐在最好的包间里,春风楼里听着消息来的官员都在殷勤地敬酒。不点破二人身份,只喊太子二爷,唤陌玉侯宁大人。“二爷怎么穿着这披风出来了,还是得小心些。”礼部徐大人瞧着太子,低声道:“外头不太平,二爷身份贵重,也应该多小心。”赵撤多喝了两杯酒,手却一直捏着那莲花,道:“爷喜欢这披风,所以不想脱。”宁钰轩看了他一眼。太子的目光正好和他对上,失笑道:“你们瞧瞧,爷说喜欢这披风,你们宁大人的眼里,是不是在喷火?跟个妒妇一样。”几位六部的大人都尴尬地笑着,哪里敢真答是啊,虽然陌玉侯这脸色看起来的确难看。“二爷也该注意些分寸。”宁钰轩没有喝酒,冷静地开口道:“凡事都有个度,她也不是您该招惹的人。”太子顿了顿,捏着酒杯凑到宁钰轩跟前道:“你老实同我招了吧,现在是不是也喜欢上那人了?嘴上说着她怎样怎样不好,现在还不是很生气?”宁钰轩的确很生气,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聂桑榆和太子是绝对不可能有什么的两个人,但是他看太子捏着那莲花不放,就觉得不爽。“我没有喜欢她,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陌玉侯回了一句,便举了酒杯道:“世上红颜千万,只能看能不能,倒是真不能只看喜欢不喜欢。”“你这话说得,还不是照样娶了温婉?”赵撤有些喝高了,一双眼都带着些迷茫。宁钰轩微微笑了笑:“温婉也是得了太子妃的照拂,才能进我侯府的门。以后温婉要是有了身子,还得请太子妃来赐名。”太子终于满意地笑了,饶过了他。宁钰轩轻轻叹息,每一句话都含着暗芒,说起来也真是累。突然就有点怀念桑榆说的故事了,那里头有好人坏人之分,清清楚楚,简简单单。又过了两天,宁钰轩安排了很正经的仪仗,亲自去宫里将老夫人迎了回来。这一段闹剧终于落幕,临走的时候季曼还真有点舍不得。宫里有聂贵妃护着,吃的东西都好得很,还不用她去勾心斗角,每天照顾照顾老夫人就完了。但是没办法,老夫人还想回去给温婉好看,她也不能一个人留在宫里不走。温婉脸色不太好看地在门口跪迎,千怜雪和齐思菱也在。季曼扶着老夫人下车,就看老夫人问了千怜雪的身子两句,然后就径直进了侯府。温婉还跪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宁钰轩下马来,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带着往里面走。这脸丢得有点大,老夫人也是摆明了不想让温婉好过。本来府里管账的事情还想偷偷交给桑榆,现在也什么都不顾,就当着一家人的面儿,要温婉将账本给季曼。“老夫人,这样不妥吧。”齐思菱站出来道:“夫人怎么说也是正室,身子也没有什么大碍,怎么能让个侍妾管账?”老夫人一脸严肃地道:“后院里的账,都是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上个月温婉给的账本就好几处不清楚,问她有两百两银子去了何处,她也说不上来。这样的主母,何以管账?桑榆细心大方,这几个月来的表现大家也看在眼里,我觉得由她管账再适合不过。”温婉站在一边,咬着唇说不了话。她父亲是好赌的人,前些日子为了还赌债,给她一个清白的家世,已经将温家家宅都卖了,住在客栈里。她身为女儿,怎么可能看父亲这样落魄?当然就施以援手了。侯府家大业大,本以为这两百两可以盖过去的,却不想还是被老夫人查出来了。这事是她理亏,也就低头不再开口,只希望钰轩能护着她,好歹不要让聂桑榆骑在了她的头上。可是陌玉侯思考了一会儿,竟然点了头:“好。”温婉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后者却只是握着她的手,看着聂桑榆道:“上次进宫,皇上也夸奖了桑榆,说她现在懂事了许多。顾着贵妃的面子,让我恢复她的正室之位。”老夫人眼睛一亮,温婉脸色却是惨白,手指甲都掐进了宁钰轩的掌心里。季曼头也没抬,陌玉侯要是这么轻松废了温婉,那温婉也就不叫女主了。“但是我念温婉并无大错,桑榆也没有大功,于是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就让桑榆坐平妻之位,掌管后院账簿,也对聂贵妃算是交代了。”这个时代的平妻与其他朝代不同,算是正室之下的头一房,并不一定是正室的亲姐妹,一并嫁来,而也可以是身份同样贵重的两个女人,给予平妻,算是十分重视之意。一旦正室去世,平妻自然便成了继室。季曼觉得皇帝一定是碍着贵妃,给宁钰轩施压了,宁钰轩为了温婉想出这么个法子,也算是对得起温婉了,毕竟温婉的家世对于陌玉侯来说不但没有任何帮助,还可能是个累赘。可是温婉没有想到这些,联想到齐思菱给她说的话,温婉只觉得陌玉侯可能真的是对聂桑榆旧情复燃了。当下咬紧了牙,险些没哭出来。“如此,也就是了。”老夫人心情不错,看见温婉的表情,只觉得痛快。桑榆坐平妻之位,她对聂贵妃也就有交代了,加上桑榆管账。侯府的大权,她又可以重新握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