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武士?海盗们互相望了望:“蓬莱武士能在这里派上什么用场?”
“这次不要蓬莱武士。”玉旒云道,“你们得扮成馘国皇孙——那种登高一呼,馘国人就会群起响应,拥他为王的。”
“遗老遗少中还有这样的人?”海盗们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是乌昙时常陪在玉旒云身边,听多了四方的消息,便猜到了她的心意:“你是说袁哲霖?”
玉旒云点头:“比起那个半大的孩子,在楚国为了复国而奔走掀起恁大风波的袁哲霖,岂不是更好的起义领袖?比起那个抛妻弃子独自逃往楚国的窝囊皇帝,只怕复兴会也更个愿意迎回文武双全的袁哲霖吧?”
的确如此!陈熙山等人也想,由始至终他们并不惧怕复兴会的乌合之众,因为其中根本没有一个人将馘国遗民拧成一股绳和樾军对抗。袁哲霖就不同了。虽然他们不曾见过,但是此人的事迹已然传遍天下,而且经过江湖艺人添油加醋,一般百姓,哪怕没有造反之心,也佩服他的本领与胆色。此时此刻,复兴会孤注一掷。集合全部力量,要夺取郢城与禁宫,之后便要依靠“皇帝”,团结人心,以应对樾军的镇压。他们眼下用的是个娃娃傀儡,好处是随时傀儡失去了,还可以再造一个出来,反正无人知晓。但是号召力却有限。若出现一个袁哲霖,谁还愿意追随傀儡?那个废太子,无论真假,自然就失去了效用。
不过,袁哲霖既然是废景康帝的弟弟,遗老之中必然有不少见过他的人。让众海盗假扮成他和他的手下,岂不是很容易被拆穿吗?“不知王爷究竟打算如何利用假袁哲霖挫败反贼的阴谋?”陈熙山问,“咱们又要如何给乌帮主一行化妆,确保以假乱真?”
“不用化妆。”玉旒云道,“抄没的前朝财物中,有龙袍没有?找一件来即可。”
“这……”陈熙山等人面面相觑——前朝财物大部分已经运往西京,像龙袍这种,虽然昂贵,对于樾国皇帝来说,却一无用处,自然是在岑广的监督下销毁了。虽然有可能被人偷偷收藏起来一两件,现在也不知在何处。要如何找出来?
玉旒云见他们那为难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我跟你们说笑呢!要那劳什子作甚!又不是当真需要演一出皇帝登基给他们看。等他们真的到了皇宫就已经离死期不远了!”当下让众人靠过来,讲出自己的计划:
其实,之前她已与众人在途中商定,城门护军全体诈败,将复兴会引入城中,来个关门打狗——郢城没有险关,只要城外围堵,加上城内狙击,便能将这一群乌合之众歼灭。虽然此乃旧时的京都闹市,人口十数万,选择城内巷战,难免会造成百姓死伤。不过,升斗小民通常不会铤而走险支援叛军。一但战斗打响,多半闭门不出,以保自己身家性命。即便有少数人包庇反贼,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这等人若是丧命,便是自己往鬼门关里闯,怨不得旁人。此外,复兴会既然是前朝遗老遗少,应当会尽量避免在他们自己的都城造成房舍损坏和人员伤亡。这又可以进一步减低无辜百姓的伤亡。
此刻,这计划大体并没有改变,只不过,要乌昙和众海盗假称是袁哲霖一党,“夺取”城门之余,散布“英雄”归来的消息,鼓动复兴会成员拥立袁哲霖为帝。在乱党内部形成“太子派”和“皇弟”派。他们起内讧,自然最好,不起内讧也无所谓。总之,将一众乱党引至旧皇宫,尽可能在此地将其一举歼灭。
“你们只消自称是袁哲霖的手下。”玉旒云道,“就算乱党中有人认识袁哲霖,却一定不能认得他每一个手下,何况他去了趟楚国,招募了些楚国武林中人也不稀奇。如此,自然就不会露馅了。”
“果然好!”众海盗玩心大起。他们之前在楚国潜行,也听过许多有关楚国武林的轶事,知道好些门派的掌故,这会儿张三说要扮琅山派,李四说要扮铁剑门,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唯有乌昙显得有些犹豫。“我们都去设局诱敌,谁留在你身边护卫?”他看着玉旒云,“反贼可是处心积虑想要置你于死地。”
“你未免也把我和岑家军的这些兵士想得太草包了吧!”玉旒云笑道,“况且,要让反贼无从谋害我,最好的方法难道不是将他们一网打尽吗?你且放心的去吧,稍后咱们就可以在旧皇宫里见了!”
乌昙本还要争辩,说自己受石梦泉之托,要紧紧守护在她左右。可心知这不过是个借口。况且连石梦泉——那个对玉旒云的牵挂决不在自己之下的人——不也听从了命令,先是出征东海,后来又奔赴瑞津?对于玉旒云来说,性命并不是最紧要,为了达成夙愿,她可以不惜一切。
多说无益,他唯有点点头:“好,今日一定铲除一切反贼!”当下率领海龙帮一众人等出门而去。
只这么一刻功夫,天已经亮了。不过,百姓不知是受到了夜间陨星雨的惊吓,还是已经从连日的种种事件中嗅到了变乱的味道,大部分的店铺都门板紧闭。偶尔有一两间开了门的,也是伙计与掌柜在门口闪闪缩缩地窥探着,似乎在观察形势,看是否应该放弃今日的生意。乌昙一行先前在岑家军营地都换上了岑家军的军服,在街上行色匆匆,更加增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有些临街的房子,先还打开了半扇窗户,待他们走过,就“啪”地关上了。
这样倒也方便。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滞,顺利来到了玉旒云所吩咐的城南明德门。只不过,因为郢城甚为宏伟,从延德门策马而来,也用了两个时辰。其时已经天光大白,而明德门却紧紧关闭。众人觉得蹊跷,大口鱼便上前去打探。见城门护军仍是岑家军的人,他即出示了玉旒云的信物,询问情况。
原来,清晨未开城门之时,就来了一批道士,自称是为郢城消灾的。兵士们说,时辰未到,让他们在门口等候。而不久,又来一伙樵夫,说要贩运柴火进城。其后,又有一队人马,说是某位遗老的家眷,刚从依阙的娘家回来……那会儿已经到了开门的时间,但守将心中起疑:虽然这些人个个都有合理的说辞,但是素没有遇到过这许多人在城门未启之时便在外等候的。况且,贩运木柴、木炭的,一般都是从北面承德门进出,只因那里森林茂密,适合砍柴烧炭。明德门对着的是一马平川,哪里来的薪炭?因此,他让士兵告知城外诸人:今日延德门因故关闭,让众人随便绕去其他城门进城。
城外诸人一听,可炸开了锅。这个说家里等着他卖柴换钱买米下锅,那个说婆家先人忌日,不得耽搁……一应理由冠冕堂皇。但守将听至此,已越发确定这些人来者不善,决不肯开门放行。双方于是在此僵持——期间,有个别想从城里出南门的百姓,见城门不开,都原路折返。亦有零星从城外想进来的,选择绕路。然而,坚决不肯绕路者也越来越多,聚集在门外鼓噪不止。好些人大喊:“老子在此住了几十年,除了敌寇来袭,从未遇到过城门不开——你们莫非是在城里做了什么亏心事,害怕被人知道么?”随后,便有人道——莫非是玉旒云下令屠杀遗老遗少?听说还要放火烧毁旧皇宫,但凡对前朝还有一丝留恋的,都要关进皇宫里一并烧死……如此这般,危言耸听。及至此,守将已可以断定,此乃复兴会反贼了。
“他们企图蛊惑其他百姓。”负责守卫明德门的百夫长将乌昙等一行迎至城门楼上,指了指下面瓮城里聚集的百多个人,“不过,大多数百姓都胆小怕事,一听说城门不开,就绕路了。偶尔有留下来跟他们攀谈的,听他们大放厥词,也都吓跑了。”
玉旒云所料果然不差,乌昙想,百姓岂肯轻易铤而走险?复兴会太高估自己的号召力了!“我来传王爷的军令——”他当下将玉旒云命令各个城门守将诈降之事说了。“开城门之后,待反贼进入郢城,即放下瓮城的千斤闸,切断他们逃离和增援的路径。”
“既然确定是反贼,此刻将他们射杀在瓮城岂不更好?”百夫长质疑。
“城中还有隐藏的贼人。”乌昙道,“王爷要等他们倾巢而出。”
百夫长想了想,果然是这样的道理。又问明了其余的指示,诸如诈败之后在何处埋伏,放进城来的敌人要如何监视等等,乌昙都一一回答了。事不宜迟,岑家军兵士一个接一个离开了城楼,一部分悄悄沿着翁城墙进入箭楼埋伏,另一部分则下了城来,躲进兵器库中。一切准备停当,乌昙命人打开了城门。
城外众人正聒噪,猛听得厚重的大门轰隆隆打开了,不由得一愣。接着见乌昙等身着樾军服饰之人出现在门口,这全然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不知该继续假扮百姓,还是抽刀迎战。还是大口鱼招呼道:“还愣着做什么?龟孙子已经全被咱们放倒了!”
众人不由更加惊奇:“军……军爷……说……说什么?”
大口鱼嘿嘿一笑:“难道诸位不是复兴会的英雄吗?”
那些人还很谨慎:“什么复兴会……我等可不做那掉脑袋的勾当。”尤其那自称某遗老家女眷的,马车旁还有丫鬟仆妇,七嘴八舌地呵斥海盗们胡说八道。
“那看来是我们误会了。”乌昙道,“既然是馘国父老,我劝你们今日还是不要入城为妙。因为我家主公今日要在此与樾寇决一死战。为免伤及无辜,诸位还是在城外暂避
“你家主公?”对方果然来了兴趣,马车中的女子打起帘子来,“未知是何方神圣?”
乌昙见她年约半百,不过姿容端丽,一望而知年轻时风华绝代,而且一身贵气浑然天成,应该果然是前朝亲贵女眷,并非江湖中人假扮。丫鬟仆妇在旁低声说了些什么,似乎是要提醒她莫要轻易和不明来路的人交谈,小心上当。但她却并不介意,上下打量着乌昙一行,等待他们回答。
“我等的主公就是……”大口鱼方要说,便被乌昙制止了——哲霖从前在馘国是什么封号,他们并不知晓。遗老遗少们若背着人时对他有尊称,樾军中人自然不知。此刻胡乱说,肯定要露陷——若是大口鱼冲动地直呼其名,那就更加糟糕——试问天下间哪里有臣下直呼主公姓名的呢?
“我等主公的姓名,岂可随便说与外人知道?”乌昙道,“你们若是馘国的子民,只需晓得我们的主公——或者不如说是我等的大哥,今就要驱除樾寇,光复故国,其后将登基为帝,救社稷于危难,救苍生于水火!你们若是有心有力,想杀敌复国的,就请进城来,若是老弱妇孺,还请远远避开。我们袁大哥可不想伤害自己的臣民。”
“袁大哥?”
这三个字可谓乌昙费尽心机想要对方听到的。论起掉书袋扮迂腐的义士,他实在没有这个本领。前面那些文绉绉的话,说得他自己舌头都要打卷儿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袁大哥”,既有尊卑主从之分,也有江湖义气,足够让人往哲霖身上想了。
对方果然神色一变。那几个“樵夫”喝到:“大胆,居然和皇上称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