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罗满愣了愣,“不去揽江大营,那在哪里歼灭向垂杨?”
“在哪里?”石梦泉和罗满多年来一起出生入死,情同手足,这时也撇开身份差异,轻松玩笑起来,“你问出这样的话,可见是糊涂了。幸亏是我听到,要是内亲王听到,说不定要连降你三级——向垂杨的大本营已经被我们端了,他的补给被我们切断。揽江大营有火炮威力,他岂能拿下?现在他应该已经接到镇海失守的消息。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他理应晓得此刻即使长途跋涉回去镇海,也没有把握收复失地,只会陷入和揽江大营一样的对峙之中,那就得不偿失。所以,他当选择杀回揽江城来,先消灭你这个贴在他背后的心腹之患,然后南下与程亦风会合,再做反击的打算。这样看来,咱们只要在揽江等着,以逸待劳,向垂杨就会送上门来了。”
“可不是!”罗满拍拍后脑,“果然是我糊涂了!虽然揽江城不能据险以守,但如今将军率众前来,已不似先前我只有千余名士兵的时候。现在根本不需要守城,就在这城下和他们正面交锋,必然能将向垂杨杀个落花流水。”
石梦泉点头微笑:“不错。论到骁勇,楚人不及我军十一。向垂杨只要敢来到揽江城,自然是有来无回。”
好狂傲!邱震霆恨得牙痒痒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樾军的确比楚军勇猛。虽然他只在大青河与樾军交过一次手,可后来与司马非、易水寒等人闲谈,也听说过诸多樾军的“劣迹”——楚军将领的斥骂中总难掩一丝恐惧:樾军出身大漠,若抛开一切的战略、战术,只论驰骋沙场近身肉搏,樾军之凶残,世间少有。向垂杨若来到揽江,在城外这片空阔之和石梦泉大军交锋,实在占不了丝毫便宜。他才也意识到早先林枢在地牢之中为何那么急切地要杀鹿帮中人放弃揽江城内的敌人,火速去北方报信。现在赶去,还来得及吗?
林枢也心中焦虑,不知白羽音有没有安全到达向垂杨的军中,向垂杨听了小郡主带去的消息,又做何决断。若是仍打算冒险回来,以为可以捏一捏揽江城里的“软柿子”,那可就正正撞在石梦泉的刀口上了!
正着急的时候,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有士兵来向石梦泉报告了。他和邱震霆连忙又缩后几分,屏息不动。
士兵手擎一只青鹞,乃是樾军用于传递消息的猛禽。“揽江大营急报——”他将书信呈给石梦泉。
帐外林枢和邱震霆都竖起了耳朵:莫非是向垂杨已经在北方落败?还是,奇迹般的,楚军冲破了火炮的阻碍,拿下那诡异的稻草泥砖要塞?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石梦泉读完了信,并没有说话,只是把信递给罗满。罗满也迅速地浏览了一回,有些讶异:“向垂杨向西撤退,这是……”
这应该是白羽音的消息送到,向垂杨权衡利弊,决定以退为进!林枢松了口气。
“这说明向垂杨比我们估计的聪明。”石梦泉的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遗憾,“他觉察到形式不妙,进退维谷,就另辟蹊径,向西面的鹿鸣山地撤退。那里地形复杂环境险恶,他前途万分艰险,但是,他深知我军不擅山地作战,所以,他冒险进山至少可以保存兵力,和驻守鹿鸣山的司马非等人会合,重新布署,他日再和我军较量。”
“原来如此!”邱震霆开始有些迷糊,听了石梦泉的话,不禁大喜。
可石梦泉还继续说下去:“不过,这样一来,退守南部山区的程亦风就失去了支援。他用焦土战术毁了这附近方圆几十里的良田,带着那么多百姓和冷千山的部众撤进山区,应该只是打算等到向垂杨解了揽江之围就回来。根本无法长期藏匿下去。向垂杨遁走,程亦风就等于自己钻进了死胡同。也成了有家归不得之人。那么多随他进山的楚人,吃尽了粮食,再吃尽山里一切可吃之物,无法果腹,必然人心大乱。程亦风应该就只能带着他们继续向南撤退了。”
“程亦风原本选择撤退进入山区,就是因为觉得山区进可攻退可守。”罗满思考道,“如今他既无法进攻,也不能死守。这片谷地也就不再是阻挡我军的天然屏障了。”
“不错。”石梦泉点头,“向垂杨既然已经逃进鹿鸣山,咱们就可以大摇大摆从揽江、镇海运兵、运粮过来,楚军已无法收复东北。我军可以南下,去驱赶程亦风了。”
“可恶!”邱震霆心中才升起的意思喜悦被打得粉碎。冲动着想要破门而入,直接砍下罗满和石梦泉的头颅。
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他不假思索,回身便是一掌。可没想到林枢竟一个箭步上前硬生生挡住了他——原来发现他们行踪的并非旁人,而是女大夫端木槿。
他未见过端木槿,但无心伤害林枢,所以急忙收手,又低喝道:“林大夫,做什么?这丫头发现了我们!”
“她是楚人!”林枢阻止道,“邱大侠,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快去帮程大人!”
邱震霆还有些犹豫。但是这边厢的动静显然已经引起了楚军的注意。军帐内石梦泉和罗满同声喝道:“什么人?”卫兵也迅速扑了过来。邱震霆无奈,唯有拉着林枢道:“走!”就要拔空而起。
可林枢却甩开了他:“邱大侠不必担心我,你先走!”说着,自己向光亮之处走去,边走边道:“是我,我来看端木姑娘,遗落了针包,回来寻找。”
士兵们都认识他,因收起了兵器。又看到端木槿,便纷纷笑着招呼:“哟,端木姑娘醒了?可别出来吹风呀!要好好养着才行!”
罗满和石梦泉也先后出了军帐。石梦泉自己受过林枢救命之恩,也感激林枢多次为玉旈云诊治,便不疑有他,向林枢微笑招呼。罗满却板着脸:“林枢,你偷偷溜进军营,还敢说自己不是奸细?”
“什么敢不敢?”林枢强自镇定,“当日你胡乱怀疑我,我就说了,他日见到内亲王,我非要她给我评评理。如今内亲王不在,石将军来评理也是一样的。我救过石将军的命,救过内亲王的命,也救过你的命。我若是奸细,你们三个早就见阎王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石梦泉迷惑。
“林枢可能和楚人勾结。”罗满当下将自己的怀疑简短地说了。
“哈哈哈!”不待石梦泉反应,林枢已仰天大笑,“我和楚人勾结?我根本不是楚国人!你怎么不怀疑她和楚人勾结呢?”伸手指指端木槿:“她是楚人,是大名鼎鼎的武林泰山北斗端木的女儿。她抛下惠民药局回到楚国,又和严八姐一起行刺内亲王——你怎么不怀疑她?反而我兢兢业业帮你们疗伤,帮你们防治瘟疫,我就成了和楚人勾结的奸细了!”
“你不必诸多狡辩!”罗满喝斥,“有什么冤屈,日后你见了内亲王再去陈述。到时内亲王自有判断!快拿下!”
士兵们都不敢妄动,看看石梦泉,见他虽然皱着眉头,但没有反对,才向林枢走过来。
林枢心中暗骂“可恶”。偷眼望望端木槿,希望她可以为自己辩解。但是见到女大夫垂头沉默,心下不由一凉:槿妹,即便你恼我违背祖师教训,又气我参与两国之争,但我的苦处你不明白吗?我的挣扎你不也经历过吗?你怎忍心看我被樾寇关押?我俩抛却纷争携手天涯的约定,你不想实现吗?
士兵已经逼到了他的跟前。他不能反抗。只偷偷回身瞟了一眼,不见邱震霆的身影。为免对方躲在暗处想要营救自己,他狠狠地摇了摇头,又大声道:“既然不信我,不如杀了我。以为关着我能引得什么楚国大鱼上钩?那可就大错特错了!留着我的性命,我必要去内亲王面前讨个公道。我这样不畏艰险防治瘟疫,你们却……”
他说到这里,忽然感觉胸中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一股酸臭的涌上喉头。跟着,肚子里也好像打鼓一般,咕噜噜直响,好一阵绞痛。
这是……瘟疫?他一愕,秽物已经从他口中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