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端木槿怔了怔,是谁救了自己?又是谁暗算自己?“其他人呢?”她问。
“姑娘是说那些楚人?”少年叹了口气,“都死啦!”
“都死了?”端木槿瞪大眼睛,几乎挺身坐起,不过毕竟身负重伤,才稍微抬起身子,已经又摔倒下去。
“是啊!”少年道,“初初姑娘不是让我好生躲着,不要跟着你吗?我便一直在外面守着。可是,我看你们那么多人都进了大宅,却一个也不出来,觉得奇怪就进来找你们,结果看到遍地都是尸体,把我吓得半死。我四处寻找姑娘,幸亏在房里找到了。”
端木槿愣愣,想起梦境中那尸横遍野的景象。下毒手的,想是隐蔽在此间的樾军。萧荣这一次,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是不是也丧命了?其他人呢?还在城南门等待吗?回来寻找同伴了?抑或以大局为重,已经南下?她无从知晓。
她得赶上他们!就挣扎着要起身下床。
那少年拦住她:“姑娘做什么?你现在可不能乱使劲儿,大夫说了,伤口裂开可就麻烦了。”
“大夫?”端木槿一惊,“什么大夫?”
“就是咱们的军医梁大夫呀!”少年回答,又一拍脑袋,“你看,我都忘了跟你说了……罗总兵已经带兵进城了,咱们安全啦。”
罗满……已经……占领揽江城了?端木槿呆住,那就是说,她现在又落入玉旈云的手中?玉旈云会如何处置她?这睚眦必报的人,眼里容不下砂子,怎能饶过叛徒?罢了,她不怕死。况且她也不是叛徒。她是楚人。阻止樾寇屠杀楚人,难道不是她应该做的吗?她咬紧了嘴唇。
少年却不知她的心思,只解释道:“本来我觉得这宅院一定不安全,只怕楚人很快又会回来放火,我就背着姑娘逃出去。在外面躲躲藏藏,生怕被人见到了。不过到处都失火,也什么可以躲的地方了。好不容易,逃到北门附近,这就见到罗总兵的队伍进城。前面那些打先锋的不认得我,还当我是楚国人,差点儿就把我给砍了。好在他们认识姑娘,一见到姑娘,就立刻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咱们这才得了救。”
什么得救?端木槿不禁冷笑了一声:“你主子打算怎么发落我?”
“主子?”少年不明白她的意思。
“玉旈云……”端木槿道,“玉旈云打算怎么发落我?”
“我没有见到内亲王呀。”少年道,“只见到了罗总兵。他交代我守着姑娘,斟茶递水什么的,都是我的任务。反正——我不是跟姑娘说过吗?我的志愿是将来可以做军医,能够照料姑娘,那可是我天大的福分了。再说,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玉旈云在哪里?”端木槿打断少年的絮絮。
“这……这我可不知道。”少年摇头,“也许罗总兵知道。姑娘何不问他?他本来也交代我,若是姑娘醒来就告诉他。我现在去说……”
正讲到这里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罗满从外面跨了进来。虽然卸下铠甲,但依然穿着军服,是端木槿所熟悉的模样。
“罗总兵,来得刚好!”少年欣喜道,“端木姑娘醒啦!”
罗满的面上有些阴沉之色。端木槿知道,他每当为军务操心的时候便会如此——近来是一直为了攻打楚国而劳心劳力吧?现在是考虑着如何继续向南推进?端木槿厌恶地扭过头去。
“端木姑娘……”罗满的声音略微沙哑,“你……好些了么?这里……毕竟是两军前线,照料多有不周。你若是稍微好些,我就派人护送你回江阳去。”
回去江阳?端木槿忍不住冷笑。但并不答话。
罗满等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大概向那少年使了个眼色,少年便脚步踢踏地出去了。听到他掩门的声音,罗满才低声道:“我明白……现在楚樾交战,姑娘很是为难。不过姑娘身负重伤,需要人照顾。我这军中都是男人,多有不便。若是送你回去惠民药局,那里药材齐全,又有些照料病人的妇人婆子,且都是你熟识的,岂不是方便许多吗?待姑娘康复了,若仍想回到楚国来,我自然让他们送你渡河。”
这算是什么意思?端木槿猛地回头怒视着他:把她送回樾国去治伤,然后再让她回来?到那个时候,楚国是不是已经沦陷?是要她看看她的祖国如何被战火摧残到千疮百孔,饿殍遍野,血流漂杵?或者,楚国也许尚未沦陷,他们就要让她再一次亲身感受,什么叫做有心无力?是要她见证国破家亡的过程?这是把她当成了傻瓜,当成了小丑,当成了可以任意操纵的棋子,让来就来,让走就走,让她治病就治病,让她旁观就旁观,让她活就活,让她死就死?
她气的恨不得跳下床来,拔出罗满的佩刀,狠狠地刺过去。
可是罗满没有带刀。他似乎素未见过端木槿这样愤怒的眼神,颤了颤,才道:“端木姑娘……你……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端木槿冷笑,“我的家园被你们侵占了,我的同胞父老被你们杀死了,你说我怎么了?”
“这……”罗满垂下头,显然这不是他想要讨论的话题,“两军交战……有些事情,也无可避免。”
“无可避免?”端木槿狠狠一拍床铺,这次不顾伤痛坐了起来,直直瞪着罗满,“两军交战,死伤当然无可避免,但是为什么要交战?我知道,是玉旈云命令你——她命令你,你就听,你不觉得她的命令很荒唐吗?你不觉得她很卑鄙,很残忍吗?”
罗满只是垂着头。“我不过是一介武夫,”他道,“内亲王既是我的主公,我岂能质疑她的命令?”
“那她让人杀我,你为何救我?”端木槿厉声。
“内亲王……不会下这样的命令。”罗满道,“我……我没有听到她下这样的命令。”
“是吗?你叫她来!”端木槿冷冷道,“今天在揽江城里,她是不是最高的统帅?楚军士兵和民夫进城的时候,她有没有下令樾军大开杀戒?一定有!所以,她的手下才把乔家大宅里的人都杀光了——我只不过是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罗满无言以对。
端木槿剧烈地喘息,以致伤口钻心的疼痛。可是她觉得,皮肉的痛苦和她心里的那份绝望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所以,她还继续瞪着罗满嘶吼:“叫玉旈云来见我——还是她身份尊贵,需要我去拜见她——那就带我去见她!”
“内亲王不在这里。”罗满道,“她……不在揽江城里。”
“那在哪里?”端木槿胸中烈火燃烧,热气一直冲到头颅,让她的眼睛火辣辣地疼。
“这……我不能说。”罗满道,“姑娘重伤在身,还是……不要这么激动。养好身子要紧。”